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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事奏体八卦往来之用玩上下交济之理以尽下情七月二日1225年7月2日 南宋 · 魏了翁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一七、《历代名臣奏议》卷六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睹诏书,凡内外文武小大之臣,有所见闻,以封章来上者。
臣尝读《易》,至「天地定位」,则《乾》与《坤》对;
「山泽通气」,则《艮》与《兑》对;
「雷风相薄」,则《震》与《巽》对;
「水火不相射」,则《离》与《坎》对。
此为先天八卦之序也。
然而语其用则地天而为《泰》,泽山而为《咸》,风雷而为《益》,水火而为《既济》。
盖天道不下济,则地气不上跻;
山体不内虚,则泽气不上通。
雷不倡则风不和也,火不降则水不升也。
于是而为《否》为《损》,为《恒》为《未济》。
又即其大体而言,则水雷山皆《乾》也,火风泽皆《坤》也,其要则《乾》《坤》《坎》《离》。
故先天之卦,《乾》南《坤》北,而其用则《乾》上而《坤》下也。
后天之卦,《离》南《坎》北,而其用则《离》降而《坎》升也。
大率居上者必以下济为用,在下者必以上跻为功。
天地万物之理,凡莫不然。
况《乾》天也,《离》日也,皆为君之象。
《坤》地也,《坎》月也,皆为臣之象,其理顾不晓然?
未有《乾》《坤》不交而能位天地,《坎》《离》不交而能育万物,君臣不交而能跻斯世于泰和也。
臣尝以是考诸今日之事,而未能无惑焉。
行一事也,上之人以为是,而下或议其非;
用一人也,上之人以为公,而下或疑其私。
上之人其词常泰,而下之语常危;
上之人其念常纾,而下之忧常迫。
然则是居上者不能以孚于下,而在下者不能以达于上,此显然为上下不交之證,殆非细故也,而莫有为陛下言之。
且上之人曰:方今事势庶几其暂安矣,内而畿辅之间,善政嘉令以次举行,谤讟讹言今且消弭。
虽曰旱势可畏,而浙东一道雨旸时若;
虽曰物价未平,而临安一城钱会稍通。
外而疆埸之事,则齐疆魏服,以次来归;
鞑虏金戎,日就衰弱。
制阃遇害,而凶徒自劾,已从镌削;
虽狠心难保,而委用得人,必能调护。
此上之说然也。
而下之人则曰:内患外祸未有稠如今者也。
正月潘丙之叛,使我不得以全兄弟之爱;
二月刘庆福之变,使我不得以全君臣之义;
三月而纪邦瑞之亡,使我不得以保归附之民;
四月而苟梦玉之死,使我不得以芘勤事之吏;
五月而客星入于尾,六月太白见乎昼,皆为盗贼兵戈之象。
目前事变虽若粗定,而祸根乱孽元未剪除,号令赏刑元未畅达。
内则以贪吏治彫郡,以暴政涖怨民,而根本既拨;
外则以窾籍待悍将,以弱势操彊形,而威柄倒持。
尚曰可以暂安,谁实信之?
上之人曰:百官有司庶几其无旷矣。
内而有位之士兼收并蓄,以尽其才;
除岁迁,以旌其劳。
虽多用亲故,然非亲与故,则无由知其人也;
虽不拘资望,然纯取资望,则不必为吾用也。
外而任事之臣茍见其可任,则试之以方面,虽违众背公,不遑恤也;
察其可制则待之以不次,虽淫刑黩货,不暇问也。
凡此规摹,自更化以来,二十年间,未之有改。
虽间亦非才,旋即消弭,此上之说然也。
而下之人则曰:旷官败事未有甚于今也。
庙堂之上,大官倡声,一口附和。
侍从之臣,事不及知,知不敢言;
台谏之任,拟非所论,论非所拟;
给舍之官,号书词头,实注纸尾;
经筵之选,职在切磋,动怀顾畏;
百官有司,问例决事,计考望迁。
以至将帅所以折冲禦侮也,而国人非笑,盗贼戮辱;
监司所以扬清激浊也,而贿赂相先,贪暴相习。
郡守所以平易近民也,而与胥为市,视民如雠。
夫所谓大臣者,所以表仪百工也。
今顾狃于得失利害之私,而使百工各不能以尽其职,尚得为无旷乎?
不特此也,尊礼耆老,所以劝贤也,下之人则曰不过隆以爵秩,锡以鞶带,未尝有所访问。
此郭公父老所谓「善善而不能用」,子思所谓「以高爵厚禄钩饵君子,而无信用之实」者也。
招延俊髦,所以重朝廷也,下之人则曰:不过趣以温诏,位之閒曹,未尝有所信任。
此诗人所谓「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孟轲所谓「终于此而已,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
朝廷未尝以言语罪人,虽事关廊庙,亦示优容,不可谓不受言也。
下之人则曰:虽外示优容,而疑其沽名,恶其不静,终于逐之,而实则喜佞谀而乐辩给也。
朝廷未尝轻听士大夫之去,虽请至再三,示絷留,不可谓不爱贤也。
下之人则曰:虽外示絷留,而疑其求迁,恶其立异,终于坏之,实则私同己而用小才也。
朝廷之上,士大夫日以纲常名分不立为忧,下之人则曰:君命犯而主威夺,上无以表率,而何以责在下?
朝廷之上,士大夫日以礼义廉耻不张为虑,下之人则曰:苞苴行而女谒盛,上无以风厉,而何以遏其流?
虽然,不特下之论为然也,臣日在陛下之左右,而犹有未能释然于心者。
陛下未明而尚衣进服,始旦而司辇出房,九门洞开,七萃森列,亲臣近戚鱼贯而入。
起居既毕,二府分班奏事,宰臣留身密启。
然后赞者以新制引一班上殿,閤门报无公事,则大驾已兴,陛楯皆出。
此人主御朝之事也。
为上之人未始不曰:人主夙兴视事,无阙于礼,亦云足矣。
而臣疑其不然。
古人自朝至日中昃,不皇暇食,犹若不给。
乃今陛下临御几一年,中外非无事也,臣每旦侍立,但见陛下渊嘿临朝,顷刻而罢,未尝躬亲听断,屈己访问,岂为君者真若是易易邪?
臣又退而观于有位,虫飞而兴,会盈而退,乘轩列哄,以造厥司,涉笔占位,以书乃事,文案山叠,披阅未终,而鸣钟戒时,聚食而返,或造请权势,或奔走书谒,此百官一日之事也。
为上之人未始不曰:人臣分曹列局,上下相承,亦云可矣。
而臣谓不然。
古人谓「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其任至不轻也。
况今内讧外猘,事几错至,岂是茍安之时?
臣每旦就列,但见群臣位卑势疏者犹能治常程文书,制钱谷出入;
位高势偪,则谩不敢可否事,优游拱嘿,交委其责,岂为臣者亦若是易易邪?
臣至愚极陋者也,固已惕然忧之,矧惟民至神也,下至众也,既神且众,而道谤市议,每与上之论若不相似,然则是岂可藐如不闻乎?
陛下潜邸旧学,讲究新功,阅天下义理,不为不多。
愿试以臣言体八卦往来之用,玩上下交济之理,而思古昔以来有偏听独任,忠言蔑闻,百官有司,不修其职,发号出令,不本于诚,而挈持虚器,长久而不坠者乎?
夫危机屡发而旋止,此非美政也。
失今不治,痞鬲日甚,将为不可治之證。
治之何如?
一言蔽之曰:以下情达之上耳。
然而陛下便朝讲幄所对者不过三四宰执,十馀讲读官,纵下情未达,无由上闻。
臣窃见祖宗时侍从近臣率是亲擢,且非时宣召,与之从容讲论。
虽文武朝士使臣选人,亦时得进见,而禁林馆职尤号亲密。
司马光推本此意,尝请日轮侍从一员,昼直夜宿,以备不时宣召。
今陛下便殿讲幄之暇,深居禁中,澹然无营,独不可亲擢天下之耆哲,位之禁近,日轮一员,时赐召对,从容讲论,以尽下情乎?
祖宗时除台谏亦由亲选,每当言事,虽于长官亦无关白
庆元权臣用事,台谏遂与给舍同为庙堂私人。
臣以为自今陛下于轮对群臣之日,察其议论之忠鲠,器识之醇明,柬自宸衷,或遇台谏有阙,独不可亲加选任,以尽下情乎?
祖宗时事关大体,付之外廷集议。
自比日以来,率是先期取纳议状,此制遂成文具。
臣以为自今国有大事,独不可尽除近弊,一付外廷公议,庭辩众决,以尽下情乎?
祖宗时轮对群臣及见辞官,率是两三班,或食已再引。
自比日以来,创引一班,罕所咨访。
夫人臣将有所言,积诚以冀感格,蓄闻以待疑问,乃使之不得尽展所怀。
臣谓自今独不可数对群臣,反覆问辩,以尽下情乎?
祖宗时置登闻检院以达四方之书,朝政得失,公私利害,军期几密,皆得上达。
今此制虽存,仅成虚设。
自今独不可申严厥司,勿加沮遏,以尽下情乎?
大抵此数者,臣自省事以来,犹及闻前辈大老历历能言高宗、孝庙时,数对群臣及亲擢台谏等事,又有语及两朝集议,轮对上书,往往成诵,每使人有恨不同时之叹。
自孽韩柄国,此制始坏。
今而复之,是乃所以述高、孝常行之规,继先朝未终之志,收人心于涣散,固邦本于荡摇,此陛下初政至近至切事也。
不然,悠悠岁月,上有失而下不谏,下有怨而上不知,如《乾》《坤》之否而天下无邦,如水火之未济而六爻失位,臣莫知所以为陛下计矣。
西蜀寒远,误蒙陛下不以人废言,亟下求言之诏,臣感泣思奋,恨无以报称。
今臣以旧疾所挠,凡再上祠官之请,虽未蒙俞允,恐疾状转剧,无复瞻望清光之日。
故尚支持馀息,为陛下恳恳言之。
〔贴黄〕臣窃见先朝奏疏,率是直书其事,无所讳隐。
乃自近岁,先颂君德,次陈时弊。
夫柔行巽入,以庶几万一感悟,固人臣之不得已。
不思本末源流,元自一贯。
故《大学》之道,自格物致知、正心修身,至于家齐国治而天下平,初无二本。
今若曰君德已无阙,特朝廷未清,百官未治,方外多虞,如此则是心既正,身既修,而不能以治天下国家,万无是理。
陛下嗣德之初,听言之道,尤致谨。
如前所云,虽是人臣务取婉顺,引其君以当道,然恐伤于太易,昧圣贤正本之论,启人主自足之心。
是敢僭陈,并祈睿鉴。
〔又贴黄〕臣嘉泰间学官,伏睹宁考以火灾求言,时封章者百馀,亦多有剀切者。
虽曰降付后省,而不曾施行。
嘉定八年旱蝗封事,亦付后省看详,见之施行,此意视前加广。
臣时持节东川,但见朝廷摘出攽行,惟唐天铎奏状,其词谄佞卑鄙,固已料其为反覆之人,后来果闻以邪谋被戮。
夫嘉泰求言而不行,固权奸之无识;
嘉定虽亦施行,乃取一唐天铎,则与其元无施行也。
况天铎始谄而终叛,以此尤见鲠直者虽稍忤而终可信,谄佞者虽信而终可疑。
今来封事,欲乞睿旨严限督趣,委官选类,取其不阿者,用其言而显其人,毋为具文,天下幸甚。
姚太守 北宋 · 赵旸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三○、《三朝北盟会编》卷九九
某奉亲幸如常,惟是遭此大难,国破君废,坟墓残毁,亲戚破亡,殆无生意。
台旆出都之后,庙论日益背驰,九月又失太原十月初失真定
而观望之徒,犹持不与三镇之说,至于集百官廷议。
事势至此,乃妄为不使一骑得还之言,荧惑上听。
十月下旬,虏人忽遣王汭来使,议画河为界,仍闻铁骑已欲渡河。
汭颇不逊,大臣无如之何。
乃遣耿南仲、聂昌朝悉从其请。
正忙中,唐恪乞罢复相,何㮚处置尤乖疏。
耿、聂方北渡而虏骑已南来,斡离不魏县济师,黏罕自盟津涉河,寻得一石底里,皆乘马浮河而过,庙堂更无措置。
但自十一月十四日,遂闭城门,初犹日开一两门,放人樵采,至下旬虏骑大至,更不复开,旋为守城之计。
斡离不馆于城东北刘家寺,黏罕设寨于南郊斋宫
闰月初即下手攻城,且遣使来,欲得宰相亲王议事。
当国者不肯行。
至东水门屡危,斡离不复专遣使见告云:「事急矣,亲王宰相不出,必破城也」。
又不肯,兼迟留使人,每日不使对。
使人于都亭驿厅上,盘旋不能定,但云:「是好公事,却如此说」。
当国者但告上云:「彼二帅悬军远来,是送死之时。
彼乏粮,故急欲讲和」。
不知虏人自于近京五七百里,分兵驱掠自家百姓牛羊,运粮山积也。
至二十三日陈州东属人放火炮,烧楼子三座,亦有金贼一二千上城,幸得杀退,已大危。
斡离不复遣使来告曰:「宰相亲王下城,便罢攻击」。
竟以为虚伪,而孙傅皆亲宿城下,恃守禦之。
至二十五日午未间,虏人于烧了楼子处走上城,守卒遂溃。
俄顷贼大至。
是日风雪异常,城上人亦不能立。
是夜虏人纵火烧楼橹,而大风如扇,平生所未曾见,火光下照,幽室中亦如白昼,虽平日说雄话者,皆恐惧胆落也。
一城之下,但知候晓就戮矣。
至五鼓初,旸与舍弟辈扶老亲行于深雪中,得一委巷诘曲可藏避处,并幼累皆跧伏其间。
至申未以来,忽有人来报虏已讲和,不复下城
然近有稍窎居者,不论贵贱,皆被虏却。
如御街近南一带,并西冈等处,士大夫失妻子者不可胜计,囊橐皆埽地矣。
二十九日,上出至军前,三日始得还。
自此之后,劫掠稍止。
然诸门皆虏人自开闭,城上尽是虏人,日夜闻鼓声不绝,其为恐惧,殆不可言。
上在军中,不得已乃上表于金主。
自号为大金皇帝
至十二月二十三日,急遣使来云:「得本国指挥,要金银犒设。
金一百万铤,银五百万铤,铤并五十两」。
众论以为此数太多,虽竭京师公私所有,必不能办也。
不如遣侍从曾至军前者,往恳用事之人,痛乞减数,仍乞作年限,看其所答何如。
坚拒之云:「且与他尽力根括,看所得如何」。
方报去,旸亦三次论之。
其馀侍从台谏言者极多,终不见从。
至正月初五日,忽再遣使催督云:「敛金银近十日,并无报应,不知果有此数否」?
始方说与要数太多,似不能足意,已怒云:「何不早说也」!
腊月中间,已曾遣用事人来遍视府库,见内藏库有绢千馀万匹,已就整数千万匹矣。
意以谓金银亦必可足,见说不能足,乃不喜。
至初九日晚,复遣使来请车驾出城,议上大金帝号事。
时已昏夜,忽传指挥,来早驾出,从官皆不及知。
诘朝遂至军前。
自此日候乘舆之归,寂无所闻,但每有军来传诏语曰:「只候议事了,便归也」。
而虏人在四门交割物色者云:「城中所有物色者皆来买,并用左藏库钱」。
而府库所有物,无不来般。
四门皆有交纳官,皆公然云:「要皇帝归,须候纳足金银也」。
自后上日有批语云:「急根括金银,然后可归也」。
读之者无不掩泣。
是时侍从百官皆分头根括,旸亦在此抄劄事。
十六日,已根到金共十九万馀两,银一百七十馀万两。
乃自留守孙傅以下,皆供军令状云:「已根括尽得」。
每日催督稍缓,只云:「烦请皇帝看打毬毕,即归」。
至二月五日,遂云打毬毕必便归。
自上出,百官日至南薰门下等候。
初五日,官吏士庶骈填不知其数。
前此日有烧香炼顶愿,及至晚门闭方散。
次日拂旦,人又聚集等候,又至晚散。
虽快行家,亦无一人自军前来者。
旸来,见孙伯野云:「上曾有语不,遣人来否」?
伯野云:「每日须有人至,不似今日无一人来也」。
乃大忧闷而归。
是夜二更,遣吴正仲幵、莫寿朋俦赍废立文字至禁中留守处。
黎明始见群臣,皆抚膺大恸。
伯野复来秘书省,遂三四次作状申军前,具述皇帝恭俭无失德,又已称臣于大金,乞依旧令圣上临御。
恳祷备至,不从,但云系本国指挥,不敢改易。
继又请乞立皇太子并皇叔燕、越二王与亲王之贤,皆不从。
又持上亲劄,来请上皇及亲王皇后帝姬皇太子出城,少顷不出,即入禁中搜求矣。
上皇亦虑,转更惊恐。
初七日未申间,闻请郑皇后皇太子,每日复来,迫胁转急。
其使皆自乘马至宫中,不可禦,但深痛愤而已。
旸自此至今三月间,须发皆白。
岂谓生太平无事之时,乃目见祸乱如此。
初七日秘书省欲自缢,乃忍死偷生。
至二月二十三日,军前令张邦昌要百官状,请本官权摄军国事。
子能在军中屡求死,使人昼夜监视之。
至此又再索金银尤急,其实欲以迫胁京人无异议。
至二十五日,急来请促根括金银官梅和胜执礼户部尚书。)、陈子干(质,工部侍郎。)、程伯玉、(振,开封尹。)安次(扶,礼部侍郎。),及侍御以下与台官于南薰门外议事。
先将南榻以下四人尽去衣,各遣壮士执五体,并令合面就地,以湿棒自肩背至腰打五百棒,背疮更不可言,只如手臂皆拽脱,并不省事,抬归。
次将、陈等四从官皆先去巾带,反缚跪膝,后用大棒敲死,仍割去头。
其酷如此,痛苦何言!
至三月初一日晚,送张子能来。
是时张不食已五日,恐其遂死,及送入,仍令铁骑皆衣甲挟兵刃临门,云:「城中有异论,即屠城」。
张馆于尚书令厅。
至初五日,父老皆大号泣,升令厅云:「金人已欲屠城,且告相公,急救一城人命」。
张不得已,号泣挥众使退。
虏人遣人使作汉装,于令厅人众中探伺,知众心如此,乃于初七日赍册宝来封张为楚帝,国号大楚,都于金陵
因请免百姓金银及请见在军前众官,始肯令冯左丞长源、曹枢密载德、路枢密允迪、谭世绩、孙觌、汪藻等还。
从行而北者何㮚、孙傅、张叔夜、司马朴、秦桧等。
都城已破敝,城中冻饿死者不可计。
米麦至二十四贯一斛,肉一斤两贯三百,菜数茎三四百文。
今城已开,门外残破,并无居人。
二麦已熟,无人收割。
勤王之师已有劫掠计,赦恩之后,渐次宁息。
虏人近在浚州酸枣阳武,过渡至都城不满百里,岂安于此耶?
今则帑藏皆空,禁中供御乘舆之物,悉为虏人般尽。
至于秘书图籍、国子监鸿胪馆职、文思、染院官吏,皆取去,今幸有放归者。
宗姓近上人,悉皆并家属取去。
日日勾收诸国人,如捕盗贼。
初从行时,亲族相别,牵挽于道路,号呼不可闻
不谓盛时,乃至于此!
江古心(二) 南宋 · 方大琮
 出处:全宋文卷七三七九、《铁庵集》卷一七
某岁四日还家,又旬日便邮中领赐翰,亟剥诵,则朌教《白鹭书院志》,记文、讲义皆精到。
程太中黄陂,生二夫子,朱文公既发之;
周、程讲道自江西始,太中尉庐陵实为之先,非古心其谁能发之?
伟哉!
其作古也,所以惠吉士者甚厚。
盖自洙泗之门多齐鲁人,惟子游为吴人,馀未之见。
汉、晋以来,其获从祀者于东南绝无闻。
至本朝此学复兴,皆曰伊洛也,孰知其生于淮之南,而师授则舂陵也?
州以道名,而又以明道之元、二生,岂偶然哉?
当南北未分裂时,何遽有道南之语?
龟山之后为罗、为李,遂钟而为文公之集成,又岂偶然哉?
去春临雍,列五儒于祀典,惟张为关人,程洛耶?
淮耶?
周则楚人。
兰陵以不醇称,荆舒以邪说斥,今元公则气之始会也。
千百年僻左之闽,乃今有朱文公,皆我朝东南之盛者也。
近岁尤溪韦斋父子祠堂,裒集旧事为志,俾某赘数语,僭录以求教焉。
今家藏其书而实践者少。
吉多文之邦,古心一开发之,必将有大可观者。
或谓国初四书院皆先贤讲学之地,后人不欲没其迹,从而表出之。
今州县学官有失其本意者,而所在乃更创书院,亦有尽体其意者乎?
独不曰老佛之宫遍天下,无有议其赘者,使党庠遂序讲习增多,又奚害?
申省援剑、江、涪、潭、信五赐额以为请,独不及洪之东湖,岂以其师承来处不足张于言耶?
某向忝提督,颇见士友说古心尝学其间,相语以为誇,况请额者袁洁斋为庾使日也。
古心继洁斋之职,任一道之寄,傥并以惠吉惠洪可乎?
因笔不觉覼缕,惟赐亮幸甚。
上河北守禦十三策庆历四年六月1044年 北宋 · 富弼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臣伏以北狄自古为中国患,黄帝时谓之獯鬻,周时谓之猃狁,秦时谓之胡,汉时谓之匈奴唐时谓之契丹,其名虽异,其实则一也。
有民人而不知教化,有土地而不出货财,寒无温丽之服,饥无甘珍之食。
凡百所欲,率皆不足,只知有射猎之事,禽虫之获,食其肉,衣其皮而已矣。
于是见中国之盛,万物之富,爱而不可得,学而不可及,贪惏之性,复有趫武,则不得不为边鄙侵掠之患也。
然为患深浅,系其强弱,亦系中国盛衰焉。
或暂而入寇,或连岁扰边,或散处中原,或逐出漠北,或费兵力而臣畜之,或从权宜而亢礼之,伏叛相倚,胜败不常。
历代帝王,知其若此,不欲困百性而外事四夷。
故有曰比之蚊虻,驱之而已;
复有曰接以礼让,羁縻不绝而已。
又有或质其子,或盟于天。
或啖之金帛,以厌其欲;
或结之姻好,以昵其心。
自古谋谟之臣,运筹画策,相与争于庙堂之上者,亦惟此数科而已。
国家初得天下,震耀武威
太祖待北狄仅若一族,每与之战,未尝不克。
太宗因亲征之衄,敌志遂骄,频年寇边,胜败相半。
真宗嗣位之始,专用文德,于时旧兵宿将,往往沦没,敌骑深入,直抵澶渊河朔大骚,乘舆北幸,于是讲金帛啖之之术,以结欢好。
自此河湟百姓,几四十年不识干戈。
岁遗差优,然不足以当用兵之费百一二焉。
则知澶渊之盟,未为失策。
而所可痛者,当国大臣,议和之后,武备皆废。
以边臣用心者谓之引惹生事,以󲦤绅虑患者谓之迂阔背时,大率忌人谈兵。
幸时无事,谓彼不敢背约,谓边不必预防,谓世常安,谓兵永息,恬然自处,都不为忧。
西北之寇,稔知朝廷作事如此之失也,于是阴相交结,乘虚有谋。
边臣有奏敌中事宜,则犹曰探候之人妄报,所以希赏,固未尝听也。
蕃使每到朝廷悖慢,则尚曰夷狄之人无礼,是非异事,固不之恤也。
但只自谩赫,佯为包容,其实偷安,不肯为国家忘私任责,画久长之远经,所以纵其奸谋,养成深患。
是致宝元元年,元昊窃发,数载用兵,西人穷困,未有胜算。
又至庆历二年契丹观衅而动,嫚书上闻,中外仓黄,不知为计,不免益以金帛,且茍一时之安。
此二边所以敢然者,盖国家向来轻敌忘战,不为预备之所致也。
臣深见二虏为患,卒未宁息,西伐则北助,北静则西动,必欲举事,不难求衅。
通和则安享重币,交战则必败官军,叛而复和,孰敢不许?
擒纵自在,去住无梗,两下牵制,困我中国,有何大害而不为边患?
有何后悔而长守欢盟?
渝盟扰边,我则遂困。
不幸凶荒相继,盗贼中起,则彼二寇所图,又甚大矣。
臣故曰二寇为患,卒未宁息。
臣上之所陈西北形势,乃唐室以前夷狄之事也。
其后契丹自得燕、蓟以北,拓跋自得灵、以西,其间所生英豪皆为其用。
得中国土地,役中国人民,称中国位号,仿中国官属,任中国贤才,读中国书籍,用中国车服,行中国法令。
是二寇所为,皆与中国等,而又劲兵骁将长于中国。
中国所有,彼尽得之;
彼之所长,中国不及。
我当以中国勍敌待之,庶几可禦,岂可以古之夷狄待二寇耶?
前既轻敌妄战,不为预备,致二寇结祸,为朝廷深忧,今又欲以茍安之势,遂为无事。
二寇各获厚利,退而养勇,不数年相应而起,则无复以金帛可啖而盟诅可约也。
臣向者累奉德音,令韩琦、范仲淹专管西事,命臣专管北事。
臣才识无取,滥膺擢任,退自循省,何以塞责?
然敢不强勉,夙夜揣摩。
今辄得守策凡六事、禦策凡七事,谨具如左。
一、河北三十六州军内,缘边、次边如北京、雄、霸、祁、深、保、瀛、莫、沧、定、镇、冀十二州,广信安肃顺安信安保定乾宁、永宁七军,总一十九城,皆要害之地,可以控制敌寇而不使得深入矣。
定为右臂,沧为左臂,瀛为腹心,北京为头角。
此四城者,河朔之所望也。
馀十五城为指爪支节,乃四城之所使者
定、瀛、沧各置一大帅,馀十五城分属定、瀛、沧三路,悉择善将守之。
十九城都用三十万:定五万,沧、瀛、镇各三万,冀二万(冀在要会之地,诸路皆通,故比馀郡蓄兵稍多。),保、祁、深、广信安肃各一万保州广信安肃当入寇之冲,故三城鼎足相峙,欲以交相会合,以禦初入之锋也。祁在镇定之东,旧颇慢,后来敌骑入边,以镇定有重兵,不肯趍镇定路,才过保州,便从东南道出祁、深,往取冀路,寇澶、,故祁、深亦须屯兵稍多。),雄、霸、漠、顺安信安保定乾宁永宁各五千,北京五万,为诸路救援之兵。
河朔平时有驻泊、屯驻、就粮兵十八万,本城五万,至用兵时,增十万人,则战兵足矣。
此三十万兵,非如景德年中闭门自守,皆使出而接战者也。
当时城守不敢出,所以寇兵堂堂直抵澶渊,几至渡河为京师患。
今若使良将帅守十九城,分领三十万众,左右出入,纵横救应,闪误逗诱,冲陷掩袭,臣虽至愚,未信敌敢长驱而南也。
顷年大兵悉屯定州,然闭门不使出战者,盖恐一败涂地,则无以救援,且防中渡之变也。
今虽用兵三十万,然而分置十九城,右败则左救,纵失则横援,岂更有昔时之虞邪?
其外十七城不复蓄兵,只以本郡乡兵坚守,不使出战。
一、河朔州军长吏最宜得人,以备匈奴之变。
自来都不选择,赃污不才、年老昏昧者,尽使为之。
又移替不定,久者不过一二年,其间茍且之人,只是干寻常之务,其经久利害,自知不及其身,率皆不为。
前后相承,积弊已甚。
若不选人久任,以矫前失,则异日虏有变故,边城不守,浸淫深入,为患不细。
其上件十九州军,在河朔尤为要害,内定、保、雄、霸、沧五州,广信安肃顺安信安四军,近已得旨选人差定,见施行次。
北京已有大臣,自馀镇、冀、瀛、莫、祁、深六州,保定乾宁永宁三军,北平一寨,亦乞选差长吏,并使久于其任。
内绩效著闻者,优与就迁秩禄及厚加赐予,使乐于边寄,亡所怨苦,则悉心营职,自甘久处。
或廉勤可尚、才有不足者,罢之,与内地合入差遣
若故为乖缪,欲违边任,及有罪不可留而法不至死者,废之终身。
如此,则人知祸福必及,孰敢不勉?
别有事件,已具进呈。
一、除上件十九州军长吏已下,并乞诏本路转运、提刑、安抚、部署、钤辖分擘举充,仍委枢密院三班审官、铨司选择,不许循入,并须三年一替。
所贵上下得人,众职皆举,用兵之际,有可供使,与夫临时外求,得失相万也。
一、屯兵备边,古今常制,所患者民赋有限,兵食多缺,必须广为经度。
其间岁有凶歉,谋之不获,或寇至益兵,食常不足,则暴歛横取,何所不至?
民由是困,盗由是起,此历代之所患也。
河北石晋燕、蓟之险,无所固守,是以蓄兵愈多,积粟愈厚。
国朝踵之颇久,至景德讲和之后,兵备渐弛,亦随减。
前年敌忽生变,虽强与复和,而终非悠久之计。
自此边衅已兆,向去未有宁岁,尤宜谨备禦之策,使久而不匮。
臣辄得养兵二条,其一,据守边兵马合留外,屯驻、驻泊、就粮诸军,悉分屯于河南郓、齐、济、濮等州,以教以养。
况其地富实,不营而足。
率三年一代,遇有警急,发符召之,不旬日可到,岂有后期不及者邪?
所以略省河朔诛歛,以宽疲民,使之安逸苏息,坐待寇至而用,庶几沛然,师有馀力,可以禦敌。
其二,缘大河州军起敖仓,支移河南民税及漕江淮以实之。
分屯近边兵马,每二岁一代,亦足以宽河湟之困民。
二者可择一焉,或兼用亦善。
不然,臣恐无事时,河北已见殚竭,一旦用武,又重加歛,民必怨叛,则肘腋之下,皆为仇雠,岂暇禦外寇哉?
一、河北最号劲兵之处,若尽得精锐,则无敌于天下,况夷狄乎!
顷年朝廷未与匈奴讲和,敌每入寇,惟惧北兵,视南兵轻蔑之也。
我分南北兵各为一军,凡敌阵,必先犯南兵,南兵溃,则并北军累之而必败。
惩此,因有以南北兵混而战者,败走益甚。
是不若纯用北兵之为胜也。
河北屯南兵尚多,徒能张为虚声,而实不足用。
臣愿自今河北增募土人为禁军,料钱不过五百文,每成一指挥,即代南兵一指挥归营。
不数年,三十万尽得北兵,又教之精勇,则匈奴自当畏服,岂敢轻动哉?
恐议者谓财匮不宜益兵,则请于别路罢招,以此易彼,亡所增矣。
既得土兵,勿戍他郡。
粮不足,则愿用臣前养兵二条。
一、北寇风俗贵亲,率以近亲为名王将相,以治国事,以掌兵柄,而信任焉,所以视中原用人,亦如己国。
向者燕王威望著于北寇,知是皇叔,又为王爵,举天下之尊无与二,谓朝廷庶事皆决于王。
又疑王善用兵,天下兵皆王主之,严刑好杀,无敢当者。
北寇疑此,益所畏惧。
燕、蓟小儿夜啼,辄曰「八大王来也」,于是小儿辍啼。
每牵牛马渡河,或旅拒未进,又曰「必是八大王在河里」,其畏服如此。
敌人每见南使,未尝不问王安否及所在。
朝廷以王之故,亦见重于敌,谓朝廷有如是亲贤,每欲妄动,未必不畏王而止。
今春王薨,识者亦忧之,谓王之生则北寇以朝廷为重,王之薨则北寇以朝廷为轻矣。
臣亦尝念国家将帅,既未闻于夷狄,而亲王素有威望为匈奴所畏者,又已沦谢,且不复更闻有皇亲可以为朝廷屏翰者。
敌必谓王室孤弱,无所扶助,本根不固,易以动摇,此诚宜为夷狄之所窥测也。
臣愿陛下亲择宗室中年长知书、识理道、晓人事者十数人,为王畿千里知州(虑宗室不达民政,或有任性为事,通判位下难规正,宜择方严公干、近上朝廷一人为同知州。所贵势均力敌,可以共事,而无所乖失。俟历一两郡,决知可以独任,则罢同知州,只置通判。),又择其次者数十人,为千里内州郡钤辖(恐亦未练军政,职事不举,其都监监押未可减省,宜择廉干历事之人,令共职,仍选良守臣伺察而裁处之。),其年少官卑,度其稍堪差使者为畿县都监监押(虽年少亦须二十岁以上者,亦择良令长以谏正之。),并限二年一替,亦用文武臣寮赏罚之法以劝沮之。
内有勤俭好学、接寮属有礼、晓习文法、能治民事者,量高下等第,或降诏奖谕,或赐金帛,或迁官秩。
有诸过者,亦量大小等第,或罚俸,或赎金,或降官,甚者召还,黜于宫宅,俾之省过一二年,复遣补外。
凡三省过而遂不改者,终身使奉朝请
如此教育之,选试之,善者必赏,不善必罚,臣知不数年,当有贤宗室如前汉河间后汉东平二王者,不为难矣。
内可以藩屏王室,外可以威示四夷,此有国家者之急务,长久之策也。
臣观三代已后兴王者,今日得天下,明日封建宗室,至于襁褓之子,亦皆为侯为王,分割土地,自成邦国。
所以分布枝叶,庇荫根本,张大王室,壮观天下。
使英豪无间辞,无异意,谓四海之内,尽是一姓,虽有凶谋变计,不敢妄动。
此前代帝王制御天下长久之策也,布在简牍,验之可信。
今则埋没抑压,仅同豢养。
纵其非僻,殊不教训,虽有说书之官,又实虚设,是尽欲愚之而不令知善道、为善人,甚非帝王养宗室之义也。
至于臣庶之家,有子孙弟侄者,无不孜孜诲诱,使之成器,盖望持门户,主祭祀,若子孙不肖,则家道沦没。
又有负担之夫,微乎微者,日求升合之,以活妻儿,尚每日那一二钱,令厥子入市学,谓之学课,亦欲厥子读书识字,有所进益而嗣其家。
国家富有天下,基业全盛,实祖宗艰难而致,所宜子子孙孙相承不绝,为万世之计,岂可宗室满宫而陛下都不教导,任为过恶,俾外夷轻笑?
是陛下自去枝叶而取孤根易摇之患,臣窃忧之。
臣又伏思陛下任李用和为殿前副指挥使,任曹琮马军副都指挥使,是任亲也。
用和诚亲矣,然皆异姓。
异姓者尚可信之,则宗室同姓与陛下是骨肉之亲,反不可信之哉?
陛下不过谓宗室无人,臣谓今则诚未见其人,教之试之,当自有人矣。
今惟朝会时群行旅进,青盖满道,士大夫见者,方知有宗室,但出得都城四门之外,已不知宗室之有无,况天下乎?
况四夷乎?
上古直至周世宗,其间所历,何啻万代,而宗室不教、不试、不用,微弱乏人,未有如本朝之甚之极者也。
宜乎为识者之所忧,而北狄之所轻也。
且如北狄有南大王萧孝穆北大王孝惠、鲁王惕隐、楚王夷离毕,是其近亲者甚众。
臣前岁奉使,尽与之接,又询其国人,未必实皆才武,而中原闻之,莫不疑其人人皆良将也,其故何哉?
盖闻其名而疑其有实尔。
今朝廷若能崇植宗室,使声名渐著,闻于北狄,亦谓南朝宗室有人,根本牢矣,藩屏固矣,欲谋则息,欲动则止。
古者有以实效济务者,亦有虚声慑敌者,兵家尤重先声而后实,况臣之所说,必能声实相副,愿陛下行之无疑。
一、景德以前,缘边土兵无事时戍本州军,寇至则尽为逐路部署司抽起。
沿边缺人,却以南兵屯守,甚无谓也。
夫土兵居边。
知其山川道路,熟其彼中人情,复谙敌兵次第。
亦藉其营护骨肉之心,且又服习州将命令,所以禦必坚,战必胜也。
若迁入内地,则山川道路不知,人情不熟,敌兵不谙,骨肉不在,州将命令不习,又为南兵怯弱所累,则禦必不坚,战必不胜也。
北狄惟惧土兵,每闻以南兵替入内地,敌人大喜,故来则胜而回。
前年河朔有警,定帅复寻景德故事,尽抽边兵守定州
河湟之民大恐,以谓官军必败。
幸而敌骑中止,不见失律,不然,丧师必矣。
臣愿自此若敌入寇,沿边土兵只在本处,不复令部署司抽移。
若逐处土兵尚少,即以南兵益之。
如其有馀,方许部署司抽起。
部署司自有近里州军,土兵可以聚而为大阵矣(臣上篇议十九城分领兵三十万出战,馀十七城系近里州军,只用乡兵守之,更不出战。其逐路部署可于十七城聚而为大阵兵矣。)
边兵勇悍,不畏坚敌,敌骑初入,使当堂堂之锋,或得便可战,必能取胜。
则近里州军,人心自壮,虽南兵之怯,亦自增气。
茍以南兵在边,遇寇一败,敌骑乘胜而南,则表里震恐,虽精锐尽在部署司,亦已沮丧,安能保其全胜哉?
一、景德以前,匈奴寇边,多由飞狐易州界道东西口,过阳山子,度满城,入自广信之西,后又多出兵广信安肃之间。
大抵敌骑率由西山之下入寇,大掠州军,然后东出雄、霸之间。
景德前,二州之间塘水不相接,因名东塘、西塘
二塘之交,荡然可以为敌骑归路,遂置保定军介于二州,以当贼冲。
厥后开导不已,二塘相连,虽不甚浩渺,而贼路亦少梗矣。
然或穷冬冰坚,或旱岁水竭,亦可以济,未为必安之地。
虽然,但少以兵控扼之,则虏骑无以过矣。
自馀东从泥茹海口,西至保州一带数百里,皆塘水瀰漫,若用以为险,可以作限。
只自保州以西至山下数十里,亡塘水之阻,敌骑可以平入。
敌若守盟不动,则我无先发,但用臣上篇屯兵之法,足以固守。
万一渝盟入寇,用臣之策,可以转祸为福,逞志泄愤矣。
何以陈之?
今敌若寇边,必由广信西来,敌骑初入境,沿边州军坚壁示弱亦不得出兵,敌必不顾而进。
将入镇、定,亦坚壁,敌必易我而懈。
于是令广信安肃保州三城开壁会兵,张虚声而不与战,彼必分兵来禦。
已而令镇、定互开壁,复不与战。
彼既前后受敌,必未敢长驱而南。
于是我急从沧州取海上路,以数十艘出轻兵三千,趍平州入寇家口,咫尺燕、蓟沧州至北界,平地水路约五百里,不数日登岸,地肥水草美,不必重赍。)
计其日,然后自雄、霸之间(即景德年敌骑东归之路也。),又出精兵,直抵燕京,会沧州兵,捣其腹心,破其聚积。
彼见两下兵入,则莫之为计矣。
燕地既乱,入寇者必有归心,又为王师所牵而不能遂去,于是乘其向背之际,使沿边三城及镇、定兵合击,必大破之。
追奔及燕,尽逐敌兵过山后(敌兵入界则整,若败而出塞则纷然散走,无复行阵,易为驱除矣。),以兵守居庸关、古北口、松亭关、符家寨,则敌骑无复南者。
因其妄动,可以一举而复全燕之地。
拔数郡陷兵之族,平累朝切骨之恨,臣自谓必无遗策矣。
既以兵守四关口外,惟西山后有新开父牛、铁脚、猪窠三口,敌人以通山后八州之路。
然皆峻狭,不容车马(敌人凿山为径,只通人行,险峻,非兵行之道。),虽不加防守,亦无所害。
或于口侧少伏兵马,纵敌入寇,发伏可以尽杀之。
假如陛下谨重,未欲尽举复燕之策,即请寇入之后,顿重兵于西山下。
敌纵有所掠而东出亡路,进退不遂,我于是以十九城之兵分布掩击,必使退败,保无深入之患。
敌势既屈,与战则削,与和则久,亦制匈奴之一策也。
一、燕地割属契丹,虽逾百年,而俗皆华人,不惯为匈奴所制,终有向化之心,常恨中国不能与我为主,往往感愤,形于恸哭。
臣前年奉使北廷,边上往复数次,边人皆劝臣曰:「无重契丹以困民,万一入寇,我沿边土人,甚有豪杰,每一豪杰可自率子弟数百人为官军前驱。
愿朝廷复取燕、蓟,吾等却为华人,死亦幸矣」。
臣窃壮之,慰谢而遣。
臣退念朝廷之力未及外禦,遂虚边豪之请。
虽然,臣未尝忘怀,思为异日之外用。
自后不辍寻访,所得边豪颇多,将来敌若寇境,臣必能以所得边豪,令自率乡户,各成一队,或为向导,或为内应,或破阵,或攻城,大可以为王师之助矣。
其始去则质其家,其成功则厚其赏,臣不患其谲而反为害也。
一、古者有外虞,则以夷狄攻夷狄,中国之利也。
朝廷西有羌人之患,力足备禦,不假求外援以自助。
惟是北寇强盛,十倍羌人,异日渝盟,悉众南下,王师力若不给,则祸未可涯。
宜求所以牵制之术,使有后顾而不敢动,动则有所惮而不能尽锐以来,我力足以禦之,此不可不虑也。
契丹尽服诸番,如元昊、回鹘、高丽、女真、渤海、乌弋、铁勒、默尔赫、室韦、达靼、布希等,弱者尽有其地,强者止纳其贡赋。
独有高丽不伏,自谓夷、齐之后,三韩旧邦,诗书礼义之风不减于中国。
契丹用力制之,高丽亦力战,后不得已而臣之。
契丹知其非本意,颇常劳于制御。
高丽亦终有归顺朝廷之心。
臣伏见淳化年中,其国王王治遭契丹兵入境,遣使元郁来朝纳欸,太宗不从,但婉顺回答。
又于咸平年中,其国王王诵户部郎中李定古来使,真宗不纳,但降优诏而已。
又于祥符七年,其国王王询工部侍郎尹古贡表来使,表称今断绝契丹,乞归附大国,仍乞降正朔并皇帝尊号,真宗又不许。
陛下即位后,天圣二年,复曾遣使来朝,朝廷差柳植馆接,其事甚近,可以按證。
前后高丽四次遣使修贡,每来必言不愿附契丹而愿归朝廷,终不允纳。
虽然,高丽欸附之切,如渴者望饮,饥者望食,无一日而忘也。
但略遣人翘发,则其来必矣。
来则善遇之,许其岁朝京师,赐与差厚于前,以回其心;
优为诏命之辞,以悦其意。
他时契丹复欲犯顺以逞志,我遣人使高丽激之,且约曰:「契丹往年无故侵高丽三韩之地,今又累兴师深入,诛求无厌,高丽甚苦之。
我先帝重惜民命,不欲数与之斗,故岁遣厚币,于兹四十年矣。
契丹又欲背施肆毒,犯我边境,我军民并怒,皆愿死战,我不敢违众,师行有日。
高丽又举兵相应,表里夹攻。
契丹败,则三韩之地及所得人民府库,尽归高丽,我秋毫不敢有,但止复所割故地尔」。
高丽素怨契丹侵其地,又怨每岁歛取过重,向者恨无大国之助以绝之,闻今之说,必然从命,然则契丹不足破也。
或者疑其纳高丽,则契丹可以为衅端,不便。
臣答曰:「前岁之隙,岂为纳高丽兴辞邪?
夷狄之性,变诈多端,茍欲背盟,何说不可,岂宜动自拘碍,不敢有为,直俟祸来,坐受其弊?
愚者尚不肯如此,况谋谟天下之事乎?
高丽果入贡,假契丹来问,我当答以中原自古受方国之朝献,矧高丽素禀朝廷正朔,但中有阻隔,今却复旧好,使我何辞阻绝之?
契丹纳诸国之欸一也,契丹安能使我必不纳高丽之贡哉」?
臣又思之,若契丹寡弱,不足为虞,或能谨守盟誓,无陵侵中国之志,则何用远纳高丽之欸而忽契丹之约?
契丹尽吞诸蕃,事力雄盛,独与中原为敌国,而渐有凭陵之心。
况前岁已生衅隙,自知不直,谓朝廷伪增金帛,后图释憾,不久又将先有以制我焉。
发而谋之,则不及矣。
经营措置,今乃其时。
臣又尝闻契丹议曰:「我与元昊、高丽约,连衡攻中原,元昊取关西高丽取登、莱、沂、密诸州(又曰:高丽隔海,恐不能久据此数城,但纵兵大掠京东官私财物而去。),我则取河北三十六州军,以河为界」。
臣闻此久矣,万一果如斯说,臣恐朝廷必无以制之。
外寇如此窥图中国,中国但因循,日过一日,臣不知终久如何!
高丽累年贡奉朝廷,朝廷终不许,遂决志事契丹,所以为契丹用也。
契丹所使,无令不从。
今朝廷能许高丽进贡,正遂其久志,则必反为我之用矣,契丹何能使之耶?
臣熟知高丽虽事契丹,而契丹实惮之。
天圣三年契丹尝伐高丽(是年朝廷遣李维奉使。)高丽败契丹兵三十万,疋马只轮无回者,自是契丹常畏之而不敢加兵。
朝廷若得高丽,不必候契丹动而求助,臣料契丹必疑高丽为后患,卒未敢尽众而南。
只此已为中国之大利也,臣愿陛下行之无疑。
一、镇、定西山有谷口十馀道,尽通北界山后之路。
景德已前,不甚迹熟,盖溪涧峻狭,林木壅遏,故敌罕由兹路而入,虽有来者,亦必艰阻。
臣顷闻河朔人说契丹自山后斩伐林木,开凿道路,直抵西山汉界而止。
今则来往通快,可以行师。
臣亦细诘其由,云契丹旧亦疑朝廷有复燕之志,恐天兵渡界河,直北趋燕京
则敌人欲出我不意,由山后进兵,旁击镇、定,横行河朔,牵制王师,以解收燕之患也。
臣必料往年缘边已曾探报,闻于朝廷。
今或契丹广信安肃入寇,我必以重师禦其锋,若有西山别众,出于镇、定,横行背击,官军败绩,则大事去矣,兵家切务,不可不知。
当得能干而谨密者,阴往经制,如何屯戍,如何捍禦,必有可以胜之之术,先事而定,以待其来,则保边之道也。
一、祁、深二城旧非要郡,宿兵至少,故城垒迫而陋,不甚修葺。
切闻契丹今复入寇,知吾重兵屯镇、定,不肯南面直走,才过保州,便取东南路,由祁、深以来。
祁、深二垒,当广而高之,以防攻逼(誓书言,不得创制城池,若因而广之,则无疑。)
又曰,敌既惮镇、定而忽祁、深,必谓二城兵寡,不戒而过。
我若乘其不备,使二城潜出精兵,首尾应而击之,必大得志。
此系于临时,非可预度,然亦当知之,俟其变则易为谋矣。
一、汉唐以前,匈奴入寇,率由上郡雁门、代州定襄等路。
盖当时中国据全燕之地,有险可守,匈奴不敢由此路而来也。
石晋燕、蓟契丹,无险可守,由是敌骑直出燕,不复寻定襄等故道。
今朝廷若留意河朔,边鄙有备,寇不可得而入,须求别路以来。
或虽可入寇,第取定襄等路为犄角之势,则河东不得不大为之防。
或创立城池,或造作险阻,何地可以设奇伏,何路可以出牵制,此须预为经度,素有堤备,则临时足以禦捍,应卒不至仓皇。
使与河朔表里相应,寇不能逞其欲,实边防之急务也。
右守、禦二策总一十三条,是臣庚辰壬午二岁奉使契丹日,于河朔往回十馀次,询诸缘边土兵并内地故老,博采参较,得之甚详。
及到边廷议事,又颇见其情状,以至稽于载籍,质于时务,用是裒聚撰述,以副陛下委责之意,即非臣任胸臆,罔圣听。
惟陛下令两府会议,可者速行之,其未可者,交相致诘而是正之。
臣必不敢持己徇私,旁拒众證,两府亦不得畏事养病而无所发明。
如此,则庶几谋行而患可弭矣。
臣闻古者人君遭患难,则退修道德,可以无咎。
是故文王出羑里,纯任教化,而终灭独夫;
勾践会稽,厉精武事,而卒破夫差
又闻主忧则臣辱,主辱则臣死。
是故陈主答书悖慢,而杨素下殿请死;
蔡贼跋扈难制,而裴度誓不两全。
终之隋灭江南裴度淮西,有以见古之君臣所为各得其道,无不建功立业,声流后世者也。
契丹背约,呼索无厌。
朝廷以中国之尊,凶丑敢尔,陛下固未闻有文王、勾践复雠雪耻之心,臣下亦未见有杨素、裴度死难平贼之志。
如此而望排患解纷、建功立业,如古之君臣,何可得也?
臣计北狄势方强盛,可以为寇而辄肯议和者,有谋也。
谋而后举,以为万全之策也。
又计中国之势,如人坐积薪之上而火已然,虽焰未及其身,可谓危矣。
北狄之强既如彼,中国之危又如此,而尚不急求所救之术,是欲秦之鱼烂、梁之自亡耶?
臣备位枢府夙夜忧畏,恨未得死所,少纾国难。
愿解臣密职,与河朔一要郡,得以效拙,经营边事。
虽未敢必谓无虞,然料或可稍宽陛下北顾之忧矣。
伏惟早赐裁幸(《宋名臣奏议》卷一三五。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五九,《太平治迹统类》卷八,《九朝编年备要》卷一二,《群书考索》后集卷四一、四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二七、七六,《右编》卷三三,《续资治通鉴》卷四六。)
之寇:右引作「二敌」。
「益甚」至「今河北屯」十七字,原无,据右引补。
开:右引作「闭」,疑是。
与元昊:原倒作「元昊与」,据右引改。
海岳名言 北宋 · 米芾
 出处:全宋文卷二六○二、《海岳名言》(咸淳刊左氏百川学海本)、《珊瑚网·书录》卷二三上、《荆川稗编》卷八三、《宋稗类钞》卷三三
历观前贤论书,徵引迂远,比况奇巧。
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是何等语?
或遣辞求工,去法愈远,无益学者。
故吾所论,要在入人,不为溢辞。
吾书小字行书,有如大字,惟家藏真迹跋尾,间或有之,不以与求书者。
心既贮之,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
壮岁未能立家,人谓吾书为集古字,盖取诸家长处总而成之。
既老始自成家,人见之,不知以何为祖也。
江南𡷗、登州王子韶,大隶题榜,古意盎然。
吾儿尹仁大隶题榜与之等。
又幼儿尹知,代吾名书碑,及手大字更无辨。
门下许侍郎尤爱其小楷,每云小简可使令嗣书,谓尹知也。
老杜作《薛稷惠普寺》诗云:「郁郁三大字,蛟龙岌相缠」。
今有石本,得视之,乃是勾勒倒收笔锋,笔笔如蒸饼,「普」字如人握两拳,伸臂而立,丑怪难状。
以是论之,古无真大字明矣。
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
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
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
裴休率意写牌,乃有真趣,不陷丑怪。
真字甚易,惟有体势难,谓不如画算勾,其势活也。
字之八面,惟尚真楷,见之大小,各自有分。
智永有八面,已少钟法。
丁道护、欧、虞笔始勾,古法亡矣。
柳公权师欧,不及远甚,而为丑怪恶札之祖。
世始有俗书。
唐官告在世,为褚、陆、徐峤之体,殊有不俗者。
开元以来,缘明皇字体肥俗,始有徐浩以合时君所好,经生字亦自此肥。
开元以前古气无复有矣。
唐人以徐浩比僧虔,甚失当。
大小一伦,犹吏楷也。
僧虔、萧子云传钟法,与子敬无异,大小各有分,不一伦。
徐浩颜真卿辟客,书韵自张颠血脉来,教颜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非古也。
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
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
颜真卿使家僮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披撇,致大失真。
吉州庐山题名,题讫而去,后人刻之,故皆得其真,无做作凡差。
乃知颜出于褚也。
又真迹皆无蚕头燕尾之笔。
郭知运争坐位帖有篆籀气,颜杰思也。
与欧为丑怪恶札祖。
其弟公绰乃不俗于兄。
筋骨之说出于,世人但以筋骨,不知不怒张,自有筋骨焉。
凡大字要如小字,小字要如大字。
褚遂良小字如大字,其后经生祖述,间有造妙者,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
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
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
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
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
石曼卿作佛号,都无回互转摺之势,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是颠教颜真卿谬论。
盖字自有大小相称,且如写「太一之殿」,作四窠分,岂可将「一」字肥满一窠,以对「殿」字乎?
盖自有相称大小,不展促也。
余尝书「天庆之观」,「天」、「之」字皆四笔,「庆」、「观」字多画在下,各随其相称写之,挂起气势自带过,皆如大小一般。
虽真,有飞动之势也。
书至隶兴,大篆古法大坏矣。
篆籀各随字形大小,故知百物之状,活动圆备,各各自足,隶乃始有展促之势,而三代法亡矣。
欧、虞、褚、、颜,皆一笔书也,安排费工,岂能垂世?
李邕子敬体,乏纤浓。
徐浩晚年用力过,更无气骨,皆不如作郎官婺州碑也。
《董孝子》、《不空》,皆晚年恶札,全无妍媚。
此自有识者知之。
沈传师变格,自有超世真趣,徐不及也。
御史萧诚太原题名,唐人无出其右。
为司马系南岳真君观碑,极有钟、王趣,馀皆不及矣。
智永临集《千文》,秀润圆劲,八面具备,有真迹。
自颠沛字起,在唐林夫处,他人所收不及也。
字要骨格,肉须裹筋,筋须藏肉,贴乃秀润生。
布置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
变态贵形不贵苦,苦生怒,怒生怪。
贵形不贵作,作入画,画入俗。
皆字病也。
「少成若天性,习惯如自然」,兹古语也。
吾梦古衣冠人授以摺纸书,书法自此差进,写与他人都不晓。
蔡元长见而惊曰:「法何太遽异耶」?
此公亦具眼人。
章子厚以真自名,独称吾行草,欲吾书如排算子。
然真字须有体制仍佳耳。
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
尹仁等古人书,不知此学。
吾家多小儿作草书,大段有意思。
智永砚心成臼,乃能到右军
若穿透,始到钟繇也,可不勉之。
一日不书,便觉思涩,想古人未尝片时废书也。
因思苏之才《桓公至洛帖》,字明意殊有工,为天下法书第一。
半山庄台上多文公书,今不知存否?
文公学杨凝式书,人鲜知之。
余语其故,公大赏其见鉴。
金陵幕山楼隶榜,乃关蔚宗二十一年前书。
六朝宫殿榜皆如是。
薛稷书《慧普寺》,老杜以为「蛟龙岌相缠」。
今见其本,乃如奈重儿台蒸饼势,信老杜不能书也。
学书须得趣,他好俱忘乃入妙,别为一好萦之,便不工也。
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襄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
上复问:「卿书如何」?
对曰:「臣书刷字」。
耀州华原县五台山孙真人祠记元丰四年四月 北宋 · 王瓛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二、《金石萃编》卷一三八、《道家金石略》第二八八页
华原京兆属邑,后建而为列郡,曰耀,今其名矣。
然环耀多山水,其城之东有水曰沮,沮水之东二三里有山曰五台,其峰回环相望者有五,因以名焉。
其间翘楚卓立,最出诸峰至绝顶者有之,庙曰崇福观。
尝闻耆老传之曰,今之观在昔孙真人旧隐之地,其后经五代之乱,隐闾荒毁,后人崇之,流而为老氏。
然登是山也,或升或降,或回或直,或细而几绝,或平而复缓,怪石崚嶒,夹密者,山间之径也。
及其至也,老本参天,枯枝屈地,门庭潇洒,殿宇峥嵘,以至就高而为危阁,依龛而为洞房,下瞰城隅,而影浸碧水者,山之台崇福也。
阴森院落,清楚庭芜,像貌耸秀,精神温粹,左童侍而右虎伏者,真人之新堂也。
其次北也,循而行之,或下则幽谷窈然而深藏,或上则山势耸然而特立,崭岩险阻,径几不通。
其回旋数曲,有洞邃然,洞幽而深,人莫能测其宏广也,则如宇之斯大者,真人旧隐之所也。
然旧隐之所去百有馀步今尚存者,残碑坏碣,或湮或灭,不复究矣。
幸而近足以取乡里之详传,远足以有新、旧二史之可验,参之以考其所为,稽之以质其行事,庶几为可纪焉。
故案《唐史》云:孙思邈京兆华原人,始七岁就学,日诵千馀言,通百家说,善言老子、庄周。
洛州总管独孤信见其少而异之曰:「圣童也,顾器大难为用尔」。
长居太白山隋文帝辅政,以国子博士召,不拜。
密语人曰:「后五十年有□圣人出,吾且助之」。
太宗初召诣京师,年已老而听视聪瞭。
叹曰:「有道者」。
欲官之,不受。
显庆中复召见,拜谏议大夫,固辞。
上元元年,称疾还山,高宗赐良马,假鄱阳公主邑司以居之。
思邈于阴阳、推步、医药,无不善。
孟诜、卢照邻等师事之。
照邻有恶疾不可为,感而问曰:「高医愈疾柰何」?
答曰:「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雪霜,张为虹蜺,天常数也。
人之四支五脏。
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
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之所同也。
失则蒸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竭则燋槁,发乎面,动乎形。
天地亦然,五纬宿赢,孛彗飞流,其危诊也;
寒暑不时,其蒸否也;
石立土踊,是其瘤赘;
山崩土陷,是其痈疽;
奔风暴雨,其喘乏;
川渎竭涸,其燋槁
高医导以药石、救以𨥧剂,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灾」。
照邻曰:「人事柰何」?
曰:「心为之君,君尚钦,故欲小,《诗》曰『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之谓也。
胆为之将,以果决为务,故欲大,诗曰『赳赳武夫,公侯干城』,大之谓也。
仁者静,地之象,故欲方,传曰『不为利回,不为义疚』,方之谓也。
智欲动,天之象,故欲圆,《易》曰『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圆之谓也」。
复问养性之要,答曰:「天有盈虚,人有屯危,不自慎不能济也,故养性必先知自慎也。
慎以畏为本,故士无畏则简仁义,农无畏则堕稼穑,工无畏则慢规矩,无畏则货不殖,子无畏则忘孝,父无畏则废慈,臣无畏则勋不立,君无畏则乱不治。
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天,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
忧于身者不拘于人,畏于己者不制于彼,慎于小者不惧于大,戒于近者不侮于远。
知此则人事尽矣」。
初,魏徵等修齐、梁、周、隋五家史,屡咨所遗,其传最详。
永淳中卒,年百馀岁,遗令薄葬,不藏明器,祭去牲牢。
经月馀颜貌不改,举尸就木有若空衣,时人异之。
东台侍郎孙处约尝以诸子见思邈,曰:「俊先显,侑晚贵,佺祸在执兵」。
后皆验。
太子詹事卢齐卿之少也,思邈曰:「后五十年方伯,吾孙属吏,愿自爱」。
思邈之孙溥尚未生,及溥为萧丞而齐卿徐州刺史
注《老子》、《庄子》,撰《千金方》三十卷行于代。
又撰《福禄论》三卷,《摄生真录》及《枕中素书》、《会三教论》各一卷。
子行,天授中凤阁侍郎,此皆《新》、《旧》二史之文也。
至于耆老之所传,道家之所纪所载尤详云。
开元中复隐于终南山,与僧藏者邻谷而栖。
一旦,有老叟、老妪诣僧藏所隐之处,仓皇求救曰:「某等昆明池龙也,有胡僧者利龙宫宝货,乘以天旱就池祈雨,诬罔国家,以法欲涸其池。
一日池乾水涸,其宝货即为胡僧所有。
某等当受谪于上帝,愿师怜之」。
曰:「此事非吾所能为也,邻谷孙处士有神仙变化之术,可以禦焉,汝速叩之」。
龙如其言,以其事白于先生,答曰:「此诚末事,但归无苦,僧当自遁矣」。
龙既归,昆明之水复旧,而胡僧窜伏而之它。
明日,忽有人携仙方而至曰:「此非人间之所有,昨日慈救之恩,而珠玉不足以为答,某不免冒禁以献之,所贵酬报之厚尔」。
其后交游往来,莫非有道达理之士。
忽谓先生曰:「所著《千金方》济物之功亦广矣,然以物命为药,害物亦多,后功满日必为尸解,不得白日轻举矣」。
于是先生仍以草木之药以代昆虫鸟兽之命,作《千金翼》三十篇,篇有《神仙方论》以行于世。
天宝初玄宗晏处别殿,先生乘御云鹤而降,白于上曰:「臣于峨嵋山南峰修炼丹石,所阙者武都山雄黄,愿少赐之以助炉鼎之用」。
敕遣中使陈忠成赍雄黄就山以赐之。
使至山下,求访信宿,皆莫知其所,遂置雄黄于盘石之上,焚香宣诏。
俄而见形,谓使者曰:「但留雄黄,当自取之,石上有谢表,请谨录以奏主上」。
视之,果有朱书,录仅毕,字亦随化,不复见矣。
自是之后,或隐或见,人莫能测。
咸通末,山下居民有子才十馀岁,不饮酒不茹荤,父母怜其性善,遂遣于白水院为僧童子。
忽一日,有游山者自云孙处士,趋步周游,既而就座,袖中出药以授童子,命而煎之。
既至微饮,馀者以赠小童。
童既饮之,便觉神爽。
须臾,处士以归,小童亦乘空而去。
复视煎药之器已成金矣,时人异之。
此皆自古及今,乡里耆艾众所共传也。
夫真人之道,上通天地、阴阳、盈虚之理,下达万物性命消息之微,先机逆数,知来藏往,则有几于神;
或隐或见,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六极之外,则有达于仙。
惟神也与道为一而无方,惟仙也与天地同久而无死,无方故其道莫能测,无死故其神莫能灭。
故世以为神仙,而后世之士无贤愚贵贱莫不闻其风而爱戴之。
又况夫处性澹泊而不为利役、操心寂寞而不为名累者乎?
故今数百年之后,高尚有道之士与夫大医名药,所以争相塑绘以钦事之,而尚未息也。
郡人万俟景,其先祖宗世不喜名利,以修心养性为务,常慕至人,好求古迹。
因访孙真人故乡,乃至华原,因以居焉。
故其后子孙或以医药名闻于一时,或以肆意不显于当世。
至景之时,盖数世矣。
然尚不忘祖宗之业,每游真人故宅,观其遗迹旧基,慨然有感。
乃备私钱,基构堂宇,塑绘像貌,经之营之,仅费十馀万,而规摹方备。
孜孜勉勉,为力勤矣。
时嘉祐己亥四月毕工。
景之弟祐,亦绍祖风而得真人方术秘录及治心养性之术,最为多矣。
后二十三年,忽一日访瓛曰:「有道者非称则不显,有德者非彰则不明。
真人可谓有道德者也,堂既修,而严奉之诚则至矣,然无文以纪之,则不足以显扬至道美德,非所谓仰慕之至者也」。
强瓛为记。
瓛忝与其子完为友,故不获已而书之。
虽然,道不可以言传,非言则无以见道;
德不可以文显,非文则无以彰德
至于一语默,一行止,岂加损哉?
本诸二史之记,质诸好事之传,始志其实而已。
元丰四年岁次辛酉四月初一日,乡贡进士王瓛记。
元丰四年岁次辛酉六月一日渤海万俟祐立石,男进士完、检校宁实寔同立石。
嵊县修学碑1130年 宋 · 王铚
 出处:全宋文卷三九九二、《剡录》卷一、《会稽续志》卷一、乾隆《嵊县志》卷一六、民国《嵊县志》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嵊西南隅群峰之麓,下临剡溪,山川环拱,气象雄张,有学焉。
庆历八年,令丁元珍始加兴葺。
宣和初,焚于兵。
建炎元年,令应侯彬建孔子礼殿。
三年蜀郡仲将崇廊庑,备像设,因其旧而升大之。
明年
淄川姜仲开以学为急,又建学堂,移殿庑与门南向。
致厚于学者,靡不至也。
落成于绍兴五年
王建学校,匪在弦诵威仪,以德行道艺教养成就其才,将以明师友之道。
世无师友,道不传也。
孔门答问,独于颜子告其大者。
子夏、子张为诸侯师,子贡筑室,原宪弃仕,所被者远也。
孔子没而学进者曾子也,一以贯之,许之以道矣。
曾子子思子思孟子,所谓忠恕,所谓诚明,所谓养气,一也。
今夫辩足以使四方,勇足以将三军,一为不善,不足以诃仆妾。
气慑失据,不在大也,是未闻曾子、子思、孟子大勇乎!
学者显穷齐致,生死不变,蹈道自乐,至于没齿,不可一日废其常心而已。
晋南渡,王、谢、孙、李、支、许之伦,初过浙江,为剡中山水清放之游,一时称高会
不知邑东馀姚有诸冯之地,舜所生也,其北会稽之地,禹所没也。
舜禹功被万世,而有见于遗俗,亦闻圣人之至德乎?
俊明高爽,健于立事。
刚明廉肃,政在急吏宽民,人大化服,郁郁然洙泗之风矣。
儒学为吏师,政事出经术,戎马之间,力兴学校,知急所先,所立卓矣。
俾刻于石,知所劝焉。
上礼部范侍郎广文馆生书 北宋 · 李廌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五○、《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八六、《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七、《八代文钞》第三四册
某闻古之名臣所以下刍荛者,非以匹夫之论必贤于己,而广听泛谋,欲取其智以益己之志。
若乃用其智而果有功,乃己之功也。
古之志士遇事感慨,未能自试其才,然时与事会,愤不忍失,必讽诸在位,愿行其说。
若乃行其说而伸其志,乃己之志也。
夫士之先达,固可自贤,复能不遗微贱,取其智以为己之功;
士之未达,身虽困穷,复能不以微贱自鄙,假贤公卿以行其志,非惟世无失时之事,事无可悔之策,即其人之才识志意,亦可概见。
游执事之门有年矣,虽碌碌不足比数,然不自揆量,常以国士自居,而亦欲以国士上报。
异时执事谏大夫,固尝贡言,欲补万一。
自拜宗伯,尝欲复效愚忠,思未有以发。
日者获侍樽俎,窃听馀论,将置广文馆生之说,退而思之,欲拟作一议,而又不敢,辄陈管见,以订其论。
夫朝廷崇忠信之化,恶诞谩之俗,以三岁秋赋,四方游士客于京师、伪为侨寓之籍以诳有司者,无虑数千,务有以制之,甚善甚善!
然国朝著令厉禁素密,奸生诈起,必朋比相容,共为诋欺。
故欲严地著之法,则地著无耻之人,与容奸之地,盖有以百亩之田,亩为一户,户为一姓,彼姓氏皆可通用,符券皆能合式,人人用之无不可者,有司无得而诘也。
则地著之伪,不可除矣。
欲严互保之法,则彼冒户之士自为朋俦,更相蒙蔽,初未始有一日之雅,而乃相保平生之行,非惟户籍之不明,言行之弗审,虽易姓匿丧,逋囚间谍,亦无自而知。
彼给保之数合式,有司无得而诘也。
则互保之伪不可除矣。
而又况天府试期,比诸路为晚,彼无耻之士或易数名,治数经,州试毕而复试于天府,已试于前场而复试于后场,非惟自诡其名,而冒丧代人者。
且士人应举觅官,将以事君,而于试艺之初已诞谩如此。
欺有司乃欺君也,欺人乃欺己也,将安用之?
然欲废开封贡士本额,惟置广文馆生,使各用本贯真户,秋赋之年前期先试,以补三千五百人,俾就秋试,其解额十一取之,其意诚善矣;
独不念开封虽伪户之士众,然畿内地著真实之士亦无虑数百。
今也勿以首善之地,当优之以为郡国之表,直亦以为一郡;
彼诸道列郡犹且贡士,而开封独不然,于义未安。
或曰:朝廷既建太学,彼解额最优,奈何不以岁月居之,以应其格乎?
借不居太学,而今也又大置馆生,汝则不预,尚奚恤哉?
四方之士废祀与养至京师,多假厚赀,可以久居太学者或寡矣。
今虽设馆生,凡来补者非学试不中程,则居学未满岁者也,抑亦或以事变靡及,或以病而弗堪,或丧期之未终,或米盐之无暇,或不及一时之补,或虽补而偶失,而乃使弗就秋赋,若在可闵。
以谓君子制法当俾变通可推,不胶于一曲,则随事制宜,虽久不敝。
若夫更张前制,必观其甚弊之处而改作之,无但苟易其文,不究其实,必当使自我至于无弊也已。
夫伪户之士非喜于冒宪而乐于行诈,甘心远客而愿费赀用,止以本贯解额太寡,故裹粮负笈,云集京师,侥倖于一得而已。
若已置广文馆生,虽曰使之真用本籍,亦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术,名苟异耳,又况遂废开封之额,非允于众论也欤。
某之意以谓莫若平天下之解额,使远方之士自不为伪之为愈。
天下解额既平,虽日挞而使之为伪户,亦不可得。
何哉?
今夫江、浙、闽、举人极多,而解额极少,至有百分取一者矣。
京东京西河东河北陕西路举人或多或少,然解名此为最优,故十取二三者有之,十取四五者有之,十取六七者有之,至于解名有馀、举人不足者亦有之。
若乃通天下解名会计而总准之,约为中制,二十取一乃平。
无间天府,无间五路,通天下皆用此例,然则孰有不均者乎?
然则远方之士曰,二十取一,天下通法也,自开封达于四方一也,尚何乐于行诈,甘心远客,而愿费赀用以为开封伪户者乎?
行将使士风丕变,安居井疆,养生送死,谨身慎行,蕲乡里称为善人矣,此亦教化之本也。
或曰:国朝以来最优五路,一旦解名率与诸路均,可乎?
曰:乌,是何言也!
而以谓河东河北与夫陕西旧所以优之者,以近边圉欤?
京东、西所以优之者,以近王畿欤?
夫五路、诸路之土皆王土,五路、诸路之民皆王臣,匪无偏无党,而有优有抑,非王道之平也。
以边圉、王畿而优之,爱人以姑息也。
或曰:国朝以五路之士文不胜质,故进之;
以诸路之士质不胜文,故退之。
于五路当于短中求长,于诸路当于长中求短。
吁,是亦待五路之浅。
且五路诸科之额甚众,自诸科销并,改为进士之额,已不加少;
诸路诸科之额素少,而进士之额不增,故不加多。
至于礼部,亦各用其路所贡之士计其分数以取之,以是五路之士得官为多。
天下之士应举之法同,而取数之法有异,独优五路,无乃不可乎?
今诚能平其解额,而礼部二十取一之数亦如之,则王道之平也,虽久不弊也;
爱人以德,非姑息也。
或曰:子之说诚善矣,然亦有可欺乎?
曰:不过妄引稚孺,张为虚数,以给于有司而已。
今俾天下之士地著为学,而安处于乡,不为诞谩,而务为忠言,虽张虚数,其亦可与其进矣。
伏惟执事以道德文行弼亮人主,方且朝夕纳诲,欲致吾君于尧舜三代之上,故有猷有为,必以忠信为主,而又职当礼教,位兼儒师,凡厥士类,莫不延颈企踵,以须风化之厚。
今其所有天下当均平为心,则天下之美归之。
夫科举之弊其已久矣,实有待于执事之更张欤。
时不可失,惟执事不以人废言,姑考其说,或有补焉。
呜呼,此非尝试之论也!
观文殿学士钱公行状(代汪尚书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八四、《攻愧集》卷九二
曾祖暄,故任中大夫宝文阁待制,累赠太师镇国公
妣陈氏,赠国夫人
祖景臻,故任少师安武军节度使,累赠太师康国公。
仁宗皇帝女秦、曹国贤穆明懿大长公主
父忱,故任少师潼川节度使,累赠太师雍国公
妣唐氏,雍国夫人
本贯开封府
钱公讳端礼字处和,年六十九状。
吴越忠懿王六世孙也。
高祖惟演,以文章受知章圣,掌内外制十有馀年。
枢密使,以襄钺镇盟津,移洛阳
欧阳文忠公修、尹公洙、谢公绛皆在幕下,一时士靡不歆艳。
谥文僖
镇公在庆历治平间良二千石神宗朝王庄定公存领三司,镇公为副使
奕世光显,至康公而愈大。
公雍公第三子,以贤穆之孙,政和初宣义郎
七年,赐绯
宣和三年,赐金紫,主管西京嵩山崇福宫
靖康元年监登闻鼓院
未几,随侍重亲,避地湖广,累奉祠禄
绍兴三年添差通判台州
岁饥,方议赈给,饥民千馀人集谯门下,守欲设兵卫。
公曰:「是促之为乱也」。
亟开仓,俾以次受粟,无敢哗者。
识其间有猾吏数辈,白太守尸诸市,一境安堵。
公时方年二十馀,由是声名籍甚
四年,通判严州,又改湖州,皆不赴,主管华州云台观
七年,通判明州
太守尚书莫公将知公明敏,郡政多决于公。
除直秘阁
后政以苛敏自任,僚吏重足而立。
公独以理折之,不为屈,又加敬焉。
十五年,除提举淮东茶盐。
引对,改除两浙转运判官
时方缮治行阙,增葺宫城,公与临安守分任其役,率先告办,除直徽猷阁,进宝文阁
漕司有积镪近万万,或劝公献之。
公曰:「此朝廷外府也,何以献为」?
时宰不乐,遂罢归。
十七年,除淮东转运副使
时金使方通,官吏希赏,趣办过丰,一切取给于民,怨嗟相闻。
公日力言于朝,人皆危之,公曰:「目睹公私之害,忍不言乎」?
秦丞相亦察其诚,遂为减入,至今赖之。
漕计率耗于无名之费,岁用多请于上,公革去宿弊,帑廪有馀。
遂乞罢大农岁给,又储三年之赀为备用库。
明年,进直龙图阁,知婺州
公入境,闻岁方苦旱,即斋素默祷,首祈于星祠。
香火未收,雨已大注,邦人欢呼。
已而霖霪不已,公度必有水患,亟募客舟百馀艘,人或以为蚤计。
一夕水暴至,城不没者才数版。
浮梁既漂去,溪南市人求救者号呼震动。
公坐城上,厚赏舟人,竞载以济,几数千人。
公分处僧舍,计口给食,悉遂全活。
去之日,遮道挽留,生立祠至今。
奉祠三年,丁雍国忧。
服除,知衢州
过婺,阖境送迎,近世所无也。
三衢大火,公以民居侵据通途,不因是时一正之,害未艾也,乃访古沟遗迹,尽复其旧,自是无火灾,民方大以为便。
尝治一豪氏之无良者,偶与漕有连,以属公。
公必欲竟其狱,漕阴中公而罢,人皆冤之。
二十八年,除知抚州
玉山,以病丐归。
是冬召赴行在。
次年陛对,除太府少卿
七月,除秘阁修撰两浙转运副使
公尝领浙漕事,至是十四年再至,人以为淹回,而公曾不介意。
振举职事,视昔有加。
居无何,显仁皇太后上仙,太上皇帝欲得典礼严备,御笔委公专领办护。
公晨夕不少懈,讫事,进右文殿修撰
三十年正月,除知临安府
府以应办积欠民户缗钱几数万,公曰:「天府为郡邑首,即售物不偿其直,何以示天下」?
尽还之。
明年七月,除权户部侍郎
先是,御史中丞汪公澈版曹阙官,当遴选。
太上问谁可者,对曰:「钱端礼可」。
故有是命。
八月,兼枢密都承旨
九月,兼权知临安府
公尝建明用楮为弊,至是专委公经画,分为六格,出纳皆有法,几月已易见镪数百万。
三十一年八月,丁雍公忧。
次年今上即位,公取故谏议大夫忠肃陈公瓘所撰《刍说》中二十事,事为之说,号曰《正论》,进之。
时边境方扰,公言战守为尤详。
其略曰:「当今国家利害莫大于夷狄侵侮,然图大之计不若从是而务实,张虚声,蹈实隐,非国之福也。
去年诸军所可恃者,独一刘锜,而首不能支,托疾退师。
其馀或避舍宵遁,或全军陷没,或逗挠不进。
间取小捷以欺君上,公肆大言,然无成效。
幸而敌人自相残灭,不然可为寒心。
今金主新立,陛下嗣服之初,所当讲聘睦邻,明政事,训励士卒,增理边要。
外与之和,而不忘内修,中原之民见襁负而归王化矣」。
上每为称善,赐亲札曰:「卿世积忠孝,姻联戚畹。
虽居忧于外,乃心罔不在国家。
载阅奏篇,备详忠谠。
嗣有闻见,无惮剡牍」。
公又奏曰:「陛下训练甲兵,申命将帅,人人贾勇,无如今日。
兵法曰:『倍兵不战』。
盖众寡强弱既已不同,纵有骁勇之兵,忠义之,适足以饵虎口耳。
今彼势虽屈,而事力尚强,未可与之较胜负。
今日将帅非无忠勇之士,恐为匹夫之勇,乘危侥倖,贪小利而忘大计。
使得一城一邑而旋得旋失,既不能保持其民人,又不能坚守其要害,更相屠戮,以激强敌。
不惟终无所益,久致寇兵。
愿陛下审思利害而熟计之,明诏诸将无妄出兵,以蹈后患。
夫戎狄俗尚杀戮,然两世俱遭篡弑矣。
报应之理,各以类至,是杀人岂有利哉?
艺祖不血刃而得天下,尽除五代专杀之弊,故四海之内归仁焉。
陛下若取法祖宗,以仁政为先,自可以鞭挞夷狄,不在于战胜而后定也。
令彼杀我亦杀,彼斗我亦斗,诸将疲于奔命,民困财竭而兵革不息,意外之虞又有不可胜言者。
太上讲好,息民二十馀年。
今一旦欲以虚名招实祸,献言之士徒以口打贼,若将帅妄希功赏,误国远图,后虽孥戮之,亦无及矣。
臣窃谓当修睦邻好,以怀柔为务,则安靖休息,不妨固守边障,遵养时晦,上以奉两宫之欢,下以安百姓之生,仁及草木,则中原不难图也」。
隆兴元年冬外除,召对内殿。
符离失利之后,南北相持,和战未决。
公奏曰:「窃观注措施为可谓勤且劳矣,且夫大功必立而未闻其效者,岂非议论偏胜,机事失宜,未得其当耶?
中原之当复,人皆知为不可缓,恐须时至则可为耳。
今士多持以为进身之资,揣摩上意,所以施为之事未尝有成,徒捐货财,虚费民力,有用兵之名,无用兵之实。
是欲增重兵威而反弱国势,岂不为邻人所侮哉!
至于招纳叛亡,交结邻援,此皆贾怨生事,无益于国者」。
又以江东守备未具及所用将帅未尽得人,又奏:「臣闻金人数有文移,取索俘掳人众,是衅已开,为兴师张本。
敌人犯边,淮东必自清河淮西必自涡口,两处当豫选枭将,委之拒捍。
维扬六合和州当为声援,须择有谋略三大临之。
高邮僻在一隅,三面阻水,止可以处游兵水寨之属。
或可为间探,不可专恃。
陆贽谓兵当居重以御轻,盖谓以轻兵居前,重兵居后,为臂指之用。
淮上既固,则大兵当屯于沿江,如采石、宣化、镇江、江、池皆当严备。
又须选名数人,如前日有因事而罢者,愿加收恤,谕以恩意,稍复官爵,责之后效,孰不愿尽死力?
仍须以威望素著,怀忠善谋者使各护一路。
敌知备禦有方,未必便敢轻犯。
若处之失宜,反为所易。
故上兵伐谋,不待战而定胜负也」。
是日除户部侍郎枢密都承旨
二年,寓吏部侍郎,上面谕:「前日劄子议论甚好,朝臣皆不及」。
韩公仲通尚书,同对,论及经费,因奏所入有限,兵食日增,正恐此去或更有调发,不易应办。
公奏曰:「臣顷在户部,已见支用不足。
尝总一岁出入之数,比较五年增损多寡,为会计录上之。
后自度牒既行,仅得八十万,通约有四百馀万,内库取拨又不在此数。
辛巳调兵为之一空。
今日匮乏,实由于此。
今宿兵之久,未见休息之期,臣等所以夙夜惴恐,未知救弊之道」。
上云:「直须恢复中原了,财赋须充足」。
仲通奏曰:「恢复恐未可必,且愿陛下经度目前所用」。
公奏:「仲通之言甚是,望陛下听纳」。
上亦称善。
左相汤公思退右相张公浚招户部长贰同到都堂右相两淮兴兵用度钱粮,公云:「未知合用多少」。
相云:「军中大费,且备千万」。
韩公欲退而议,公:「此事体大,须与两丞相执政面议。
若非于经费内分拨,必须飞泛措置。
经费既不自足,飞泛必取于民。
民力困敝,若无名横敛,不惟不堪,必致人言」。
韩公:「民间科敛甚难,不知以何名取之。
惟有盐钞一事,容试议之」。
公曰:「盐事差可为,然添起钞面,则民食贵盐,未必及千万之数。
改法亦重事
若一切行之,恐致中辍。
须先有定论,然后有司可以奉行」。
后再论盐事,右相云:「不若卖度牒数万道」。
寻有旨,且给一万道,然竟不施行。
左相乞出,公因对,又奏:「今廷臣群居窃议,但以和战守三事为进身之资,未尝权国之利害,分朋植党,牢不可破,以惑上听。
万一事变,奈何?
三说不必执一,但度事力浅深,知彼己当何如耳」。
上极然之,问今日当何如,公即奏:「三代以至秦汉,夷狄多得志于中国。
所谓『王者不治夷狄』,非不治也,以不治治之也」。
因历陈秦皇、汉武用兵之祸,高帝和亲,宣帝不用兵之利。
澶渊之盟,为中国之福。
燕山之役,致靖康之变。
又言:「太上讲解,以致乂安。
陛下欲成恢复之志,此圣主之用心也。
然兵者凶器,帝王之道以仁为本。
太祖灼见,故以不杀为武,应天顺人,指顾而定。
中原破荡,而四海独知有赵氏,岂非仁恩之至乎?
非不知顺旨迎合可以保爵禄,世受国恩,蒙陛下非常之遇,臣而不言,谁当言者!
愿以符离之溃为戒,早决国是,为社稷至计」。
上改容欣纳,:「卿论事甚详」。
因赐卮酒,且:「卿可见汤思退,谕朕旨,令勿再请。
仍见张浚,令早行」。
退诣二相府宣谕,右相遂行。
三月,充淮东宣谕使
王公之望使淮西,公奏又详陈秦汉之事,且言:「魏晋以下,无术制夷狄,以至于乱者多矣。
惟有唐制颉利,得先后之序,和吐蕃有终始之谋。
五代石晋之事,尤不足言。
完颜亮入寇,于今四年,天下不得休息,杀伤不可胜纪,疾疫者殆无虚日。
官爵不足以充赏,钱谷不足以为用,内外急迫,上下煎熬。
而议者不深维大计,惟空言以求虚誉,抵巇而要利权,国何赖焉!
臣故历陈自古所以制夷狄者在德,保人民者在仁,愿躬行此道,以致太平。
两淮名曰备守,守未必备;
名曰治兵,兵未必精。
欲增兵则饷馈无所从出,欲增备则人力有所不胜。
虽使敌不犯边,但见日以自困。
今所以未长驱而来者,盖完颜亮覆车未远,虑挟弹者在后。
欲与臣下重兵,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河南困敝,未易鸠集,故委前日馀兵付二元帅,使自经理,其意盖欲和耳。
故在今日和之为利,南北均焉。
或以前日持用兵恢复之说者为勇,为忠,为刚,以今日和议为懦,为怯,为弱,此不明事机,不计事实之甚也。
用兵而败,岂不为懦?
连兵数战而无功,岂不为怯?
与敌角逐而不能胜,岂不为弱?
今断然行仁义之事,文德来远人,可不谓勇?
陈帝王之道以辅明主,可不谓忠?
以柔克之,可不谓刚?
又况古者兵交,使在其间,礼文之事安可遽绝?
前日敌帅力言四郡之地,若使命得通,庶几有可商榷,未至遽行。
万一彼以重兵攻下四郡,寇襄淮甸,重相邀索,和则退师,不和则进兵,不知其时议者何以处之!
昨小使之行,自来无此体例,为彼摧沮,以自取辱。
盖缘事多轻发,不思后图。
兹蒙选择,俾宣德意于淮东,及令经度事宜,不敢隐默,取误国之诛。
望察臣愚忠,明诏大臣,早定其议」。
御笔付三省。
又奏:「向者经营山东,得海州而终不能守。
中原之人非不怀祖宗之德泽,归陛下之仁圣,然自出兵收复,所至劫掠,重扰其民。
既而又不能坚守,为金人屠戮,肝脑涂地,生业荡散无馀。
若此,望箪食壶浆以迎王师,难矣。
陈、蔡、顺昌寿春等处皆被此患,如此招来,足以离人之心,竖后日之敌也。
传闻道路,或谓吴璘已失德顺秦州不守,还保川口。
果尔,则可见用兵无效,虚费钱粮,枉杀军士,初无益也。
不徒无益,正恐衅端再起,兵连祸结,养成大患,虽有智者,不能为陛下谋矣。
方今将帅兵强马壮,未有如者。
力尚不敌,况馀人乎?
建康镇江之兵,经王权、李横败衄之后,率皆伤残之馀,又且数易主帅,士气未振;
江、池、襄、汉之兵尤为乌合,殿司一军为成敏破坏,死损大半;
而东南诸郡起发之兵懦弱,不堪披带,缓急必致误事。
臣故曰:和戎,国之福也。
闻金人大军见屯虹县,积粟粮,秋冬必为边患。
两淮城邑半为丘墟,虽欲坚守,战备不具,又无兵力以拒之。
或欲清野,则是先自弃之。
万一彼留戍淮上,俯视长江,以久相困,岂非危道哉!
虽欲与之连和,彼必偃蹇邀索,何以应之?
靖康议割三镇,百官廷议,举朝皆谓寸土不可与人。
后敌骑长驱,事穷势迫,则或言割地,或言固守,一时不能坚决。
金人径抵京师三镇平下,遂成大变。
前日议臣相与太息而已,真可为痛哭也。
臣所以堕肝胆吐情实,愿陛下夷考前事,永以为鉴,早定和议,遣使通诚,以保国安民为计。
既和之后,养勇以待时,蓄积以富国,待兵力既壮,机会可乘,惟陛下所欲为耳」。
又奏:「专言用兵者,尝谓敌人已弱,可以恢复。
今止得一宿州而遽弃之,则恢复之计复如何?
有用兵不胜,侥倖行险,轻躁出师,大丧师徒者,则必胜之说果如何?
有自献其说,欲折服人使用敌国之礼者。
及从而遣之,则辱命无所不至,使至今和好未决,则未见其折服使人之效也。
有称长安谈笑可取,凤翔之虏如何可逃者,今西师取一德顺尚不能有,则未见其谈笑取长安之效也。
凡此数事皆可考验,误国明甚,不可掩。
愿听言则审其忠实,立事则黜其浮议,幸甚」。
五月,公至扬州,颁诏劳赐诸军,即申朝廷:「虽未至楚、泗,淮上守备大略已见。
扬州城补葺破敝,全无楼橹,何以容人?
借使有人,须积粮为一城之计可也。
设敌人自天长径入瓜洲,旷野约可容二十万,则扬州岿然在后,讵能坚守?
瓜洲两小城,不过容五七千人,岂足当其锋?
两处守禦止如此,泗州邈在淮北,如敌兵渡淮,不必取泗州,远则光濠,近则浮山一带,皆可以济。
近日淮北贼过浮山寨,却夺妇女驴马,泗州恬然不知。
或敌人径渡,及自清河口运粮而来,泗州必先隔绝。
此不待图上,灼然可见。
若自西路而入,则海、淮、泗折北不支,扬、楚坐困,前日刘锜之败是也。
今营屯备守皆严,将士亦愿贾勇,其如地势平旷,分布难遍,聚于一处则不能分守要害,各守一方则临事难应大敌。
刘宝一军分屯外,在寨者不满二万,自以为忧,正以前出后空,别无后继。
或谓轻兵在边,重兵留屯江上,则敌可直临大江,小驻不去,坐失两淮,尤非策也。
至若军须调度,粮馈犒赏,金帛官爵,计今日帑藏,可充其用否?
泗州姑少增兵,以张声势,移江阴一军,亦可以安边民,助军声尔。
若决欲守备如金汤之固,前日盖尝大有所费矣,皆徒劳而必不可恃。
若欲开拓以希大功,万无一可。
故曰用兵难而守亦不易」。
扬州马监,塞楚州满浦闸,增清河之戍兵,积监本之赢赀,皆公措置之大略也。
既至盱眙、泗州,宣诏犒师,与守臣遍巡城上,观览形势。
时准御笔:「泗州可弃则弃。
今夏金人蓄锐,秋必犯边。
彼以重兵得泗州即去,则于我无利害,不必与之争锋。
若守而不去,则会重兵,绝粮道,是不战而胜也。
若彼得泗州而平其城郭而去,则我亦平其城郭,如淮阳军之类是也。
朕调发卿以前军屯楚州,扼清河,轻兵守泗。
王琪以殿司兵二三万屯扬州郭振屯六合,淮西自有王彦、张守忠等。
敌兵虽众,何足忧?
止恐调发不及而来。
卿宜保江上,朕便遣三衙兵至江上。
卿宜军往楚州
别有所见,即具奏来」。
时审议官胡昉、杨由义已回两月,金人声言聚兵于近边,有意连和,而朝廷尚未通书遣使。
扬州周淙、提举茶盐吴巘谓彼计如此,必有所待。
欲作本路帅臣一书,钩致彼帅之意,然后审处其宜。
公为闻于朝,谓:「两淮与金人各为屯守之计,彼既清野,稍远其兵,我亦宜休息,少减屯戍,其意各欲安静。
然彼此未绝关防,欲休不得休,欲静不得静,则饷馈不减于前日,战守相去能几何?
缘国是未有定论,前尝有书往来,今遂南北阻绝。
周淙等恐因循及秋,敌情难料。
若彼趣和之意欲速,则兴师之举必急。
兵一交锋,所伤必大。
若待其无礼侵踰而后与之盟,曷若先事通情,可以款其意」?
因具以等书上之。
回至楚州,又奏论:「前此屡通元帅书,使命终不曾行,议论久无果决,所以致彼之疑。
必曰既不遣使,又无礼币,谓我通书止为款兵之计,持空言以相误也。
仆散忠义在边累年,若成和解,彼则无功。
今业已签军,意欲一动,力彊则自取,待其不可然后连和,固执前谋以激功利。
今虽与之书,彼必持此说,沮格其议。
不若便遣信使直造燕山,一则可见金主之意,一则可伐仆散之谋。
仍调发诸军,分屯江淮,以备不虞。
或不纳我使,纳而过有邀求,则曲在彼,而不在我。
兵以曲直为胜负,不系强弱众寡。
前日完颜亮之事,正类此也」。
又得御笔:「比得陈敏泗州兵少,欲增戍兵。
朕俟近秋调发。
设若七月敌人伺我不备,冲突泗州,轻则敌,众则避。
纵使得泗州,终何能为?
卿当按兵持重图之」。
六月归奏事,纳劄子十二及六图,一一指陈,仍言守备疏略,恐敌人入寇。
再对,上问兵力险要,具以实对。
改除吏部侍郎,仍再令日近起发。
公又一再入奏,乞早定和议,及和议未决,守备当严。
七月回至镇江,被省劄住楚州,以此体度应副北人。
登舟至江口,得盱眙报,北人未有来耗。
公具申朝廷,谓来朝未可知,若遽往而守待日久,彼无来耗,势必空回,徒致众疑。
俟报而动,庶合事机。
又遣属官杨由义赴阙奏乞遣使发兵,:「北人来期,皆是不定之辞,未可信凭。
今又无耗,敌情狡诈,窃虑别生奸计。
其遣使、发兵二事皆不可缓。
若只发兵以待其报,则海、泗二郡必先兵,中其阴谋。
若只遣使以俟其和,则可否未决,不可不虞。
惟当遣使与发兵并行,使以尽其礼,兵以防其变。
若使至北廷,则坚决之语,誓书一定,然后抽回军马。
脱议论有变,势必相侵,则严兵固守,与之力战,是谓应兵。
臣虽不武,实无所惧。
所以至于再三冒渎天听者,恐一失机会,后必噬脐。
望速赐睿旨施行」。
数日,又申朝廷:「乞速遣使介以示信。
彼见使来必喜,无有使行而兵来深入者。
兼使人见敌酋,言必端的,彼此可决。
使回即迁西城所有,不过信宿事耳。
与其先堕其城,不若速遣使介。
彼料吾重于遣使,若使命既往,信非空言。
其间设有小不相从,至再至三,议当定矣。
书中务大体,简严其文,不必用前日来书中辨曲直之语,却恐引起不逊之言,后复难处。
当少迁就之,以济大议。
须兵与使同遣,一则使敌人闻我有备,和议早定;
二则安海内之心,亦知吾本谋得和则和,必不得已则战,以和为先事,以战备不虞。
如此,则间言异议无从而入,不必待其书来而后遣使。
书中或有见胁之语,则不若先遣以释其疑,以破其谋,于计为得」。
八月由义回自行在,:「到日得旨内引」。
:「钱端礼所奏未是」。
左相又面授劄子三十五道,令亲纳。
宣谕劄子系奉圣旨,令海、泗二州戍兵先次撤回,便令奉行。
丞相魏公杞为本司参议官,是日招刘宝参议官以下与由义会议,公大言曰:「某屡于内殿奏,和战之议未决,且当固守边圉,观敌情以待其成,举动皆未可轻。
必不得已而为应兵,曲不在我。
若与之和,彼已求四郡之地,前后虽已许之,彼必候盟书约定而后退师。
今使命未遣,虽敌帅书本相,未曾计割四郡。
若无故撤戍而回,是弃之也。
彼乘虚据之,自言收复,不以为我之惠。
他时别有邀求,或乘时侵轶,孰任其责?
上不以某不肖,付之一路事权,一己去就至轻,此事系天下休戚,断之于心,必不敢奉行。
须俟遣使,或朝廷通书议定,始可议之」。
即具申奏,力论撤戍不便:「缘系北界回书未到之日,承降指挥
今北界回书已到,本朝之书有『续当遣使』之文。
若所议之事北界书中悉已相从,则目下撤戍便可交割。
或事有未定,只撤戍占据之后,馀事难以商量。
纵欲备宣圣主示信之意,他日亦难以口舌争也」。
又虑未曾遣使,交割撤戍之后,敌帅据以要功,自称收复,又执卢仲贤之语,必愈费力。
兼两州撤戍,合行事多,难以申明待报,恐致误事,乞暂赴行在面奏曲折。
得旨:「边事未定,未须求对。
别有事宜,速且奏来」。
遂上奏,并牒北界官司检缴申。
未挟日,金字牌至,奉御笔:「览卿奏劄,欲遣使事。
朕初遣卿为宣谕,意在军政,明守备,二者皆无所陈。
卿当与诸将严战守。
主和议,非卿事也。
虽金人重兵屯于淮北,亦须待许我议事,方当遣使。
若因而侵犯,则将帅之任安在哉!
撤戍可早,关边无害,不可迟疑,即日便宜施行。
卿恐兵一动,若彼不回书而发兵,则当何如?
卿欲奏事,边上未可阙,卿可频具奏来」。
翌日又准金字牌魏杞令疾速赴行在奏事。
公亦乞罢,遂请刘宝面付撤戍省劄,仍与议定,候朝廷北界书先行,然后抽兵,庶敌人先得书,知是以海、泗与之,不是白弃两郡,日后免于邀索。
是日发下宰相与仆散书,登时入递,盱眙申赍书已过北界。
九月癸未朔得旨,过淮上措置抚于军民。
以二州撤戍,人民南奔也。
报差魏杞奉使,康湑副之。
庚寅盱眙报撤戍人回。
辛卯招抚司胡明兵马已回,敌已薄海州而未入。
公申朝廷:「自至淮上,两具申禀,又遣干官禀议,乞发兵遣使二者兼之。
既而被旨撤戍,即具奏,合候使行议定之后,正防奸诈。
寻蒙玺书切责,已即恭依。
近北界射过榜文,已相见欺,未知厥后之意。
方今两州未受,奉使未过,正是危疑之时,虽饬诸将严备,窃恐兵力不加。
累乞王琦一军,望早赐调发。
引疾求罢,非敢规避,诚恐死无益于国耳」。
寻报金人有入寇之意,盖遽得二州,反以我无信,具以闻。
望日,敌骑已入泗州,民有不及南渡者,或刖其足。
海州归正人亦多被害。
两州积粮尚二十馀万,半为居民所焚,馀者皆为敌用。
壬寅得御笔:「已令王琪起发。
刘宝军马有分在他处者,可尽抽回,不可使兵分。
刘宝亦如之」。
公奏:「敌人贪婪无厌,既见撤戍,遂启奸心,虚张大言,公肆迫胁。
陛下悯南北生灵,俯从其议,令大臣通书讲解,撤戍以示大信。
彼宜应答如响,而乃包藏异意,自反其说,此殆天亡之时也。
夫无事则深忧,有事则不惧。
臣已谨戒边吏,固守封疆,不为祸先,不可轻敌。
若取接使介,则信义不可轻变。
或妄为阴谋,别有窥伺,臣当传檄六师,奋励诸将,坚壁以老其师,持重以乘其敝,绝其粮道,挫其锐锋,以逸待劳,可以决胜」。
甲辰王公之望参知政事
丁未,报左相都督
戊申,得省劄除兵部尚书都督府参赞
庚戌,淮泗报金人侵庐州,本州移治。
初顿遇守寿春,金人系桥,不敢禦敌,是夜南徙。
韩琎守庐,谓敌已渡淮,径入焦湖,郡人奔迸,致溺舟狼狈甚众。
既而闻虚惊,复还。
十月庚申,公以督府既建,宣谕司乞结局,又申朝廷:「比得盱眙录到来书副本,正缘先得四郡,遂致猖獗。
如取俘掳等人,决不可从。
事须斟酌,不宜欲速。
若固守道理,使知我不畏怯,乃所以速之也」。
癸亥,差充大礼卤簿使。
十一月癸未,探报敌骑已至濠梁盱眙守移治天长。
奉使楚州,敌未渡淮而盱眙大火,军民奔走,一路震动。
因取所遗钱粮,自燕馆郡治,民间屋宇,尽移泗州
魏胜力拒于清河,死之,进据楚州
初,金人本不为渡淮计,而一旦至此,岂无自哉!
丙戌,公赴阙,既对,上曰:「前后廷臣议论,独卿不变」。
户部尚书
乙未,上问:「欲遣杨由义持敌帅书,而辞行甚力,谁可遣者」?
公奏:「臣闻王抃者,虽不识其人,前副卢仲贤行,知事之详,又亦审细,自愿一行。
更望召见,察其人而用之」。
上欣纳,数日遂行。
丁酉,下诏亲征。
戊戌,上宣谕:「卿议论实忠于国,欲用卿为执政」。
公控辞甚力。
辛丑,除端明殿学士签书枢密院事、赐同进士出身
甲辰,兼权参知政事
时边报日至都下,官民多谋移徙。
或传德寿宫亦有诸宫烧香之议,人心愈摇。
太上宣问近事宜,公奏:「金人必和,但民间惊疑,似闻陛下亦有所备,所以日有妄传。
臣不敢少误陛下,此岂小事,愿陛下不可轻动」。
太上开纳,自是始定。
去者复还,或议峻其法禁。
公曰:「朝廷镇静持重,人当自宁,岂可家至户晓也」。
闰十二月乙卯,得旨,令执政等进呈文字,以左丞相陈公康伯疾也。
公奏:「适见付出王之望奏,金左副元帅见在滁州,恐王抃径往都元帅处,则于左副元帅情意不通。
书本别写,发往左副元帅处。
臣窃详之望尝建三策,欲放彼处人至淮,用兵掩击。
今既过淮,之望又在江上,若见得可击,必已击之久矣。
而乞再左副元帅书,可见之望亲临所见,必不敢妄言,以背前说。
乃所以尽忠,望从而行之」。
乙亥王抃到阙。
先是,上尝宣问敌情如何,有需索否,枢密虞允文对必有之
公曰:「若然,是不欲和。
若只如卢仲贤约定,方可议耳」。
至,书未启封,上复问,允文奏:「定有需索,恐难应副」。
公独以为:「今既驻兵不动,又连来通书,皆无不逊之言,欲和本出彼意。
若必欲和,定无意外。
或果有难应,不足从也」。
及见书,止是欲世称侄,国书用名,后用「再拜」,皆旧书元定项目内事,馀无他请。
上曰:「今既别无所,可如其式报之」。
虞曰:「何必一如他说」?
公曰:「而今正以未能制彼死命,苟力可制,又岂以一言半辞为轻重?
其事机而已」。
虞曰:「且如和尚原,最系川蜀襟喉,岂可复与」?
上曰:「他要辛巳年以前旧界为,若于内不与,和不成」。
公奏:「固知险要,我若求之而得,彼却以求,何以应之?
况与向来之和不同」。
虞曰:「有何不同」?
公曰:「今既以皇帝兼称,则名位已正。
虽曰称侄,是敌国,与向日殊不同。
又减十万岁币。
此三事最大,我执之已坚,彼不能易。
此外若更力争,是求衅也。
谋国当思远图,姑与之和,则我得休息,以内治。
若为忿兵,未见其可。
恐欲为治兵亲征之计,臣乞先罢,专任能者」。
争辩至漏下数刻方
虞已承命,明日又奏:「王行只理会乞令奏使朝陵寝一事」。
上曰:「不若且休,待事了别议」。
公又入奏:「第一次遣使,莫若安静,庶几他日有事,却可与言」。
遂行。
十二月辛卯,除参知政事,兼权知枢密院事
先是,已得差遣人限五日出门,奏除其令。
馆职不当限员,又论人才当须自外召三五人面论,然后审择而用,上皆从之。
奉使过界,北军已回。
甲午降诏,和议已定。
丙午,上问改元事。
隆兴,故叛臣赵谂尝用,虞公以为载籍所不载,自不必
公曰:「改元,大典也」。
签书王刚中奏事留身,上以为问,刚中奏:「此事具见曾布《日录》,不当复用。
钱端礼虞允文有不同之论,臣以为当」。
御笔欲用「乾统」,西北虏曾用,别拟四号以进,遂「乾道」。
元年正月辛亥朔,上亲祀圜丘
公为礼仪使,率百僚班贺于端诚殿。
庚申,充德寿宫使
丁卯,公乞出,不许。
丁丑殿中侍御史唐尧封论公以帝姻,不可任执政
公即再乞出,尧封太常少卿
戊寅,又申前请,上:「朕已宣谕尧封,朕以公选用才,即非私意」。
公奏曰:「既移台谏,愈不自安」。
上曰:「决难请去」。
己卯,降诏不允,不得再有陈请。
二月庚辰朔祥曦殿奏事,虞公:「钱端礼辅佐陛下,方成和议,恐未可去」。
上曰:「和议出于朕意,参政端不可去」。
王公亦奏:「大臣进退,所系非轻」。
公又奏乞从台谏之言,间陈累数百言,退复入文字。
辛巳,御笔:「朕念即位以来,股肱鲜克胜任。
倘得其人,不以私义废。
虽议者或有不容,而曾无眚愆见于论疏。
抗章屡上,丐去甚力。
方悯风俗之极弊,嫉浮言之易兴,卿宜竭节推诚,亟安厥位,毋以小嫌咈朕意也」。
次诣德寿宫,太上亦再三谕不当去位。
:「只如许大一件事,非卿谁能了得」?
丁酉寒食,公奏欲上先世诸王冢,上再三宣问,因历叙家世。
上曰:「卿以才德选,不缘私亲」。
是日约族党具集表忠观焚黄,两宫寿圣殿并赐酒果以为荣。
丞相陈公已病,公为援典故,以长子伟节为直秘阁,次子安节同进士出身
既薨于位,以少师大观文致仕。
公奏:「逆内寇,康伯以重德镇浮;
陛下践阼,康伯以大忠翊戴。
宜优赠典」。
遂赠太师
已而王刚中薨,公亦称其竭忠辅治,引詹大方故事,乞赠七官外,更加赠一职,以示优礼。
所以周旋二公之后备至。
公既行相事,兼权提举玉牒,监修国史
八月乙酉,诏立邓王皇太子
壬辰,公入奏避亲嫌。
甲午,除资政殿大学士,在京宫观,仍奉朝请
踰月,兼侍读
公在经筵,论事不少贬,而勇退之志益坚。
七上章求外祠,始提举临安府洞霄宫
辞日,宣坐赐茶,褒谕尤渥。
四年秋,起知宁国府,仍奏事而行。
公治尚简静,幕府省文书,蠲畸○税八万馀缗,一方为之鼓舞。
建炎初,剧寇攻城,故参政庄简李公光力却之,奏为立庙。
境内有麻姑山,地旷多藏奸盗,公奏立砦,仍置官徼巡,百废具举。
不加鞭笞而租税如期,郡以大治。
虽锄治奸猾,终以恕行。
每曰:「治道去太甚者尔」。
六年四月,丐祠。
六月,知绍兴府,力辞而归。
九年,申前命,辞不获免。
荒政,不惮勤劳,民赖以安。
又劝种,官与之种。
明年大熟,收数倍。
决滞讼,理经费,吏民以为神明。
两郡皆为之修建贡闱,且葺公宇废坏者,率谈笑而办。
最闻,除观文殿学士
公在,凡有建明,直达上前,请无不从。
或以御笔批行,忌者恐再用,因以飞语中公。
既以祠归,竟降资政殿学士以罢。
时淳熙二年四月也。
三年,太上皇庆寿,公以绍兴从臣,特转通奉大夫
六月,再提举洞霄宫
四年三月,复资政殿大学士
八月,属疾,请致其事,复观文殿学士
壬辰,薨于正寝。
娶李氏,中奉大夫直显谟阁庄之女,赠文安郡夫人
再娶高氏,封郓国夫人,先公一年薨。
男当,故奉议郎
女一人,为庄文太子妃。
孙象祖,承议郎、知处州军州事。
女三人,修职郎、监行在车辂院吴修年,迪功郎、新福州侯官主簿王铎承务郎、知常德府桃源县许轸其婿也。
曾孙二人:曰,曰泽,并登仕郎
女一人尚幼。
公生而不群,居重庆下,承颜干蛊,曲尽孝道。
雍国尤所钟爱,亲教以诗书。
雍国父之问,质肃公介之幼子,尝仕馆阁,以元祐党废。
娶晁氏,济北先生补之实为群从。
公承平时,生长京师富贵中,了无膏粱之习。
氏、晁氏诸老尚无恙,公从容其间,因得以讲论文诣,商搉古今。
又先世自文僖公以来文献相继,故公曰自少多识前言往行,熟于典章,由熙宁以至政、宣间事世所不及知者,历历能言之。
李德裕不应进士科以至宰相,非力学乌能至是?
耽玩经史,未尝一日去手。
少时尝手节十七史甚备,晚又著《史提要》,行于世。
于《左氏》、《西汉》,率多成诵。
幼好为诗,伯祖内相文肃公协字穆父,与苏文忠公游,往来书尺唱和甚多。
公尤刻意慕效,词翰得其遗风。
清癯如不胜衣,而眸子瞭然,如神仙中人
尚气节功名,虽在下位时,闻国有大事,必默为经画,揣成败多中。
尝称子房貌若妇人,乃能仇秦而兴汉,盖自况也。
为政饰以儒雅,不专事文法,望之俨然,即之也温。
寮史禀白,使尽其词,一言剖决,是非立判。
公家之利,知无不为,不顾一己之私。
意所不欲,迫之终不能动。
靖康用兵,公亲见和战不决而致大患,故力陈和议,终始不变。
公规画甚远,亦非苟于就和者。
但以内审国用,外察兵力,少休王师,方可支吾,以图大计,崇深果决,洞见敌情。
呜呼!
辛巳敌寇之变,无可奈何。
甲申岁,公揣事势,谓金人弑亮之日,以无名兴师,骚动百姓为辞。
今新造之国,又负篡弑之名,必不肯效尤以取祸。
但欲偃兵以靖其国,徒张为虚声,实主于和。
故勤勤恳恳,欲乞遣使以通好,出兵以示备,缓弃海泗以为惠,至于执诏书而未出以当之。
使尽行公言,则敌兵不动,不至淮楚再遭蹂躏之苦。
公之言亦不为不用,而用之颇失其机。
西则庐、濠先遁,东则刘宝不援,魏胜以致败死,岂不痛哉!
是时士气愈索,几不可支,而敌人似进而退,似攻而缓。
公益探其欲和,而己之说为是,故王抃之行谕之曰:「此行有三:一曰正位号,二曰名分,三曰减岁币」。
往往人不以为然,谓如此何以却敌,至有面诘公者。
公笑曰:「事成是非乃,姑少待之」。
回,既皆如约,金果退师,人始服公能断大事。
自此南北晏然,以至于今,谁之力也?
公始至台,吕忠穆公颐浩一见赏叹,以公辅期之。
又为参政席公益所汲引,中书舍人潘公良贵元枢贺公充中皆相友善。
尤有知人之鉴,丞相史公浩、魏公、知院王公纶或交于布衣,或取于宾僚,推挽名士,至辅弼禁从卿监台郎者甚众。
一介之士,苟所许可,无不委曲荐达。
尝曰:「韩安国自谓所举皆天下士贤于己者,诚窃慕之。
士之贤者恨未尽知耳」。
好贤乐善如恐不及。
尝奏事德寿,太上赏雪,赐坐,以玉杯宣劝,不以名呼,隆眷如此。
因问及閒居自号,乃大书「松窗」以赐。
上亦赐「忠实」二字,两朝宸翰动一时。
公虽家居,而恩数视政府
其孙裒所著诗文奏议若干卷,号《松窗集》,藏于家。
初,康公贤穆葬天台之护国山,公以某年某月甲子从葬,遂为台人。
公初归寓瑞岩僧舍,年馀始卜筑于城之东北隅
有林泉之,立精舍,翻经其中。
暇日幅巾野服,与方外之士徜徉笑傲,觞咏琴奕,甚自适也。
及遇圆悟禅师,究心内典,超然自得,视轩冕如无,故出处死生之际,绝人远甚。
得疾,即屏去医药,曰:「生则有死,亦事之常。
大期至,待之而已」。
疾革,家人捧药泣告,公曰:「汝曹岂解此!
大丈夫何可倖觊万一」?
浮屠氏或勉之,亦笑不答,第捐金分施以谢之。
前一日,肩舆登所居山园,瞻谒释道像如平时。
归即瞑目安坐,至终,神色自若,岂苟然哉!
公薨之后,象祖以书来曰:「先大父居官立朝之大节,公知之最详,愿为纪述,以告于太史氏」。
钥窃惟参政德望勋业在家有牒,在国有史,󲦤绅知之,士民诵之,岂衰朽骫骳之辞所能发扬!
观公自隆兴以来,与人主论天下事,见于奏对者多矣,皆本于忠实,合于人情,是非有考于前,而所成败有验于后,其先见如蓍龟之,其定力如金石之坚。
至如回太上烧香之行,抑都人迁避之扰,皆所目击而心服者。
载念钥自幼识公于三衢,首蒙赏爱。
来倅乡郡,钥初窃第以归。
及尉江山,公方主漕事,即收置门下。
公之守婺,钥金华,知遇益深,护慈宁之丧,辟以为属。
后入为六院,正隶版曹,烦使必以见属,宣谕之行,亦备数幕下
参大政,力荐于上前。
以钥之不肖叨寘从列,实基于此。
四十馀年,所以挈提成就之者至矣。
而钥既无所效尺寸于公者,矧公之门名人才士凋谢无几,何敢以固陋辞!
谨摭其大者书之,不敢隐,不敢谀。
卒状如右。
连山子自志 宋 · 彭愈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一一
上世封徐之彭城典午之乱,昆仍以其族行,南抵秀江,爱其山水,居焉。
至唐有构云者,隐居,累诏不赴,唐以高士封之。
其后子孙,或仕或隐。
连山子少隐集云峰,出应举,预荐至兰省,触闻罢。
又六年,游太学较试同文,以第四名荐
次年春,复触闻罢。
又三年,试贡院,以一等荐。
次年春,试礼部,以本经第八奏名,天子御集英殿策试之,第名四十二,释褐为北京右理,帅臣监司荐者十七人,任满迁澧州澧阳县,雪活冤狱九人。
提刑张庄上闻,未几提学司选领桃源学事。
及瓜,漕司荐于朝,使掌辰、沅、靖三州边运金谷,特恩就任改官。
推行居养院、安济坊、漏泽园就绪,提刑张为上闻,奸人邓希文讪时事,捡捕而按治。
廉访司上闻:「湖北边运费省而事济」。
运副巴宜等上闻:「在任凡荐者十六人,举所知者一人,以治状奏者三人」。
御笔手诏求循吏,同状荐者五人。
连山子任满,请倅积石军
积石,吐蕃之穷处也。
鸿门,度新安,过二崤,登函谷,陟陇西,游狭道,然后至。
所谓积石者,观百战之故地,山川雄伟。
连山子忻然。
既罢归,监京东箔场
越两月,朝廷检举湖北诸司准御笔手诏荐循吏,召赴都堂审察,堂除监元丰库
岁馀丁家艰,服阕,栖迟衡门几年,始赴朝参,堂除通判隰州,已辞未行,改潭州
连山子无他能,唯好著书,有《君子传》三卷,《字说拾遗》二卷,《循吏龟鉴议》十二卷,《治县法》十卷,《子产考异》一卷,《三柏年表》一卷,《杂说》三卷,文集二百卷,《贯道编》五卷,《圜府议》十二卷,《夏台议》十卷,《时议》三卷,《烛理集》六卷,《妙观笔记》五卷,《妙观论》三卷,《夺化归真内景论》二卷。
连山子閒居与客言,虽云云,乃默默也。
俛仰浮沉,放意林壑,与赤松、初平之徒游,故世不知其所终,谨为之志而系之词,词曰:
睇云兮炙鸿,进乎技兮屠龙。
抚长剑兮断水,知不可兮智穷。
密移兮舟壑,寄浮休兮飞蓬。
空四钵兮寂照,葆三田兮冲融。
溯回兮金液,采真丹兮环中。
挽友朋兮杨许,严师资兮乔松。
掷尘寰兮如帑,进冲虚兮驭风。
胡悲叹兮楚些,与南涧兮莫知所终。
按:道光《宜春县志》卷三一,道光三年刻本。
医说赠孙楚士 南宋 · 林之奇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一○、《拙斋文集》卷二○
方书为医者设,医为病者设。
未尝治之,不可谓书无是疾;
未尝求之,不可谓世无是医。
余尝怪世之医者,学有所不足,则求备于方书之所不载,曰:「师之所未尝言也」。
又尝怪世之病者,识有所不广,则厚诬于举世之无良医,曰:「是必不可治之疾也」。
使医师果有所未尝言,则方书为可焚矣;
使世果有必不可治之疾,则医科为可废矣。
若是者,举未之思也。
余顷岁得痿痹之疾殊殆,始焉瞑眩如沉醉者累日,既乃左支挛若不随运掉。
步武踸踔仅能不僵仆,而握之力不胜匹雏,举履之官虽存而实废矣。
时在都下国医之所萃也,余则延请亡虚日,使各诵其方书,而试以其药投之。
凡阅十馀医,人人言殊。
或曰此风也,或曰此湿也、寒也,或曰此风寒湿之参也。
余起居之素不谨,晞风露,寝彊㯺,未尝之惧。
虽不敢以其言为必不然,亦未敢遂以为必也,姑使各以其伎试之。
投药如注壑,灼艾如兆龟,凡历数月,医之伎止是矣,而余之病固自若也。
得请负丞于大宗,而朅来绍兴居,其谒医药、问方书如在都下时,而加详审焉。
亦阅数医,其说又举不出乎风、寒、湿之三者。
余始惛然莫知所适从,则使各献其伎而尝试其药。
更历数月,越医之技又止是矣,而余之病亦自如也。
末乃遇威敏孙公之曾孙,邻几其名,而字楚士者,深于医者也。
邂逅余于温国司马端行同寮之室,问余之疾状,而得余證于颜面之间,以谂韩国富子立曰:「噫,固非得于风寒湿者也。
是故在吾书中,而诸医偶未之察耳。
人之血气,如天道之旋斡,盖一日而一周焉。
久于端坐而不时运转,则荣卫凝滞而不得骋,手足捍格而不为用,则此疾之所由来也」。
楚士之为余处方用药,则举异乎族医之见,前日所用剽悍峻亟之剂一切屏除,而顾以疏道气血、流通经络者先焉。
余始易其说,久而益信之、乐从之,盖旬有五日,而病良已,居无何,而起居饮食之状浸复其旧矣。
余然后始信夫方书之果无不载,而世果无必不可治之疾也。
思所以发明张大乎楚士之医,以表于世,而余之文又不足以为楚士之重。
然余之文则陋矣,楚士之说诚有所不可废于医者,庶几余之不腆之文,以楚士之说而传乎。
余尝观司马子长为《仓公淳于意列传》,载之治病,其所疗之人、所诊之脉、所用之药、所告之期纤悉备具,凡列数十条,其于记述详矣。
宋景文《新唐书·方伎传》所称道孙真人思邈之为医,则于如是者举皆略之,独著其言之可以垂世立教者而已。
夫岂真人之医,其十全之效果不如仓公之于医伎也?
十全之效在伎为足尚,故每谨书之;
真人之于医,则伎而进乎道者也,进乎道,则伎固不足言矣。
「天有四时五行,寒暑迭居,和为雨,怒为风,凝为雪霜,张为虹蜺,天常数也。
人之四支五脏,一觉一寐,吐纳往来,流为荣卫,章为气色,发为音声,人常数也。
阳用其形,阴用其精,天人所同也。
失则烝生热,否生寒,结为瘤赘,陷为痈疽,奔则喘乏,热则燋槁,发乎面,动乎形。
天地亦然。
五纬缩赢,彗孛飞流,其危诊也;
寒暑不时,其烝否也;
石立土涌其瘤赘,山崩土陷其痈疽,奔风暴雨其喘乏,川渎竭涸其燋槁。
高医导以药石,教以砭剂;
圣人和以至德,辅以人事。
故体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灾」。
凡此皆真人之垂世立教,可传于不朽,又在乎《千金方》数百卷之外者也。
以是列在史传,为世模足矣。
一疾之顿瘉,一药之偶中,世有方书,足以概见,又何必一二而传之哉?
楚士之医,盖于真人之书有所深造自得,而左右逢其原者。
其论余之疾,又与真人畴昔之论若合符契。
余爱之重之,虽不泛观其所以愈他人之疾者,而独信其能起余之疾,不愆于素。
乃并叙其所论之合乎真人者,以见楚士之学,其所能者匪直于余而验也,尝鼎一脔,旨可知矣。
楚士勉之!
推真人之馀论达之于国,是则威敏之为也已,楚士其勉之!
新亭菡萏元符元年六月 北宋 · 张为
 出处:全宋文卷二九四三、《山右石刻丛编》卷一六
绍圣三年四月朝请郎淄川周侯自尚书刑部郎中出守于绛,期年政成,境土虽远为一家,民心虽殊为一人,上下无间言,内外无异志。
和气之所被,物无疵疠,而年谷登。
元符改元之月,侯所燕处新亭之池,有芙蕖生焉,一茄而双菡萏
吏民相与观之,咸以为侯政成之应,朝廷其以我侯归矣。
侯视之,独以为不然,顾而言曰:「今仁圣天子在上,盛德之施,昭天漏泉,祥光瑞气充塞宇宙,其有非人力而致者。
受命之神宝应时而出,此万世之一时也。
绝域殊俗,重译万里,山川鬼神罔不克宁,洎鸟兽草木咸若,则是芙蕖之祥,岂太守之应哉?
其归诸天子。
况承上之流,宣上之化,实太守之事邪」。
吏民由是知侯之志不以政成自多,而得古人归美之义焉。
夫万物在天地之间,离合奇偶,均于自尔,造物者未尝私其巧也。
而情同者以情相与,气同者以气相求,亦各惟其类焉。
彼草木有生而无知,非有所感触也;
而人之所以动之,或见于至诚。
然则侯之为政,所以鼓舞动化者,其出于至诚欤!
为以不才,获预胜赏,承侯之命,俾记其事。
进不敢佞,退不敢诬,谨述侯之政与侯之志,以示来者。
元符元年六月二十六日录事参军张为记。
奏乞起发民兵把截险隘劄子 宋 · 叶梦得
 出处:全宋文卷三一七五、《石林奏议》卷一三
臣伏见本路沿江建康府太平池州三州界至共一千一百馀里,与江北相对□□□□隘口共一十□处。
马家渡、罔沙夹并是昨来曾经虏人过江去处,今来江□□□,昨来朝廷指挥张俊、刘锜、刘光世各分定三州地分堤备(下缺十二字。)张俊一军又已起发欲过□州(下缺八字。)池州相去遥远,其建康府太平州两州隘口□□□兵守禦
窃虑虏人别生奸计,间道潜师不测冲突,无可枝□□□臣到任以来,团结下本府五县乡兵三万六千馀人,准备不测使用,及太平池州亦曾依效团结
本司已逐急行下本府及两州,量事势紧慢,逐旋随宜起发上件已团结人各□□□□聚,张为声势,应援大军,以防贼马过渡。
庶几捍外保内,以安人心。
即不得乘此搔扰,别有役使。
伏望圣慈详酌,特降处分,许依本司已行下逐州事理施行。
所有部辖首领土豪,亦乞一面借补官资,少行激励立功之人,候事平日,并覈实保奏,优与推恩。
冒渎天威,臣无任激切屏营之至。
取进止。
宋故右朝奉郎致仕施府君墓志铭1148年 宋 · 刘一止
 出处:全宋文卷三二八○、《苕溪集》卷四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湖州市
府君讳某字某,姓施氏湖州武康人
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某,皆有潜德。
家素儒,初未有大其门者,府君教子益力。
子钜体府君志,克励于学,艺业有闻。
丁年擢第,蚤通朝籍,为尚书郎三院御史
未几,以御史出守括苍,奉府君之官,优游郡斋,就养无阙,士夫荣之。
阅岁得微疾,常膳少损,遽谢医,且笑曰:「吾闻高医能已疾,不闻能治老也」。
既曰语家人:「吾欲静念空王境,以归宿吾心,毋怛我化」。
遂瞑不复言,实绍兴十七年四月一日也。
府君封至右朝奉郎,年七十有六矣。
御史护丧归乡闾,以明年某月某日葬于县之东北大原乡京子之原。
将葬,见属为之铭。
府君天性纯孝,笃于奉亲,自始及终,苟可以顺适其意者,虽躬服劳不少懈。
遇乡党和而辨,久而不媮,虽复犯己,不校如初。
冲淡寡欲,一室萧然,不设属钥,未尝有姬妾之奉。
独喜翻贝叶书,偶方士语,不则与宾客衔杯漱醪,至一斗不乱。
襟抱怡怡,人莫见其有忧愠之容。
振人之急,囊无留赀,而乡里言长者必归焉。
配周氏,先府君若干年卒,至是合祔。
男三人:长曰铸,实任家事,不以毫发累府君
钜其次也;
季曰蕴恭,为浮屠氏。
女二人,适丁光祖、陈继。
孙男五,曰良友、良弼、良臣、良能、良辅。
孙女三,适吴经、沈纯臣、张康,皆名进士张为左迪功郎德清县主簿
曾孙男女二十五人,曰沈康臣者,曾孙婿也。
余与御史俱为乡校诸生,晚而同朝。
御史明粹简默人也,居家有曾、闵之孝,为吏有龚、黄之政,他日自见于世,又有大焉者。
信乎,府君之积庆在兹也!
铭曰:
灵曰归与,京子之原。
州演迤而纡馀,若顾吾而欲留。
山周卫而丛集,若旗旄之导乎前,骑卒之拥于后。
与乡坐而拜者,兹青乌氏之卜与,曰君所自择也。
惟永宁,以福于而子孙。
曼容复斋 南宋 · 汪应辰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七八、《文定集》卷一二、《宋元学案补遗》卷二
曼容于相门,而服用仆从如寒素之士。
容止谦退,如不胜衣,词气和平,如不能言者,非特家法之纯,质性之厚,盖其学问讲习所以省察涵养,非一日积也。
尝受《易》学于朱公子发,取「中行独复」之义,名其所居之斋曰「中复」,而范阳张先生为之记。
或曰《易》之道大矣,《复》之六四曰「中行独复」,《系辞》则曰「以从道也」而已,非其盛也,而独有取者何哉?
曰:圣人之言,本末贯通,体用备具,顾所以充之者如何耳。
孔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西晋之士,更相称许,则曰我能成天下之务,能通天下之志,能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盖不必问其如何而知其为妄人也。
曼容之于《易》,探索玩味,终其身而不厌,然其所自处如此,亦可见其择善固执,强学力行,不欺不愧,皆非苟然者矣。
前亭 南宋 · 陈著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一四、《本堂集》卷四九
襄贲君济奉化,以学校为第一义,葺旧营新,倥偬问顾。
学前有池,池之中可亭,藏脩者可游息。
然学宫渐完,邑之士协相居多,此役又将谁赖?
壬辰四月朔,揖而谋诸长明善斋汪日宾。
诺而退,经工饬材,是月己卯亭成,扁以「参前」,尹意则有在也。
人之为学,所学何事?
亦惟言必有物,行必有常,而忠信笃敬为本。
吾夫子告子张以此,且申以「参前」之语。
今余于诸生,宫以居之,又为此亭,盖欲其优游涵泳,乐其所以学,然虚閒之地,虚则易放,閒则易怠,因摘二字以警。
张为圣门高弟,犹书诸绅,诸生自视子张为何如?
登斯亭也,翼翼然若常在目,庶乎久而安,安而化,不自其在忠信笃敬之中,而言行为有成。
否则妄而已,如扁何!
南山泻翠,平野输秀,风清日美,莲净植而芹藻香,天高地下,鸢之飞,鱼之跃,各有适。
不物于物,何见非理,何非情?
亦足以畅吾心而融吾性。
山阴之叙情,零陵之燕好,云龙山人之鼓琴放鹤,则非名亭本意。
诸生领已,进而曰:「昔子张书绅,止于一己。
此以名亭,则与诸生共。
所以表章夫子之训,淑后学大矣。
敢以记请」。
尹退然不自居,曰:「于余奚记?
为特承余之心者是可嘉,盍有以劝后」。
因贺成适至,辱使之书。
辞以耄,不获,姑笔其实,使来者知尹之用心。
而用力又有若而人,将有以日葺为事,而斯亭为学者助,百世一日也。
具官陈著记。
严州二先生祠堂(代太守王会龙作) 宋 · 时少章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六三、《敬乡录》卷一一、《金华文徵》卷三
淳熙閒,广汉张先生为桐庐郡太守,而东莱吕先生为其郡文学
先生皆大儒,旷世或有之。
一时聚此邦为宾主,其风流馀韵,蔼然被于溪山之閒。
虽时移世改,薄物细故侵蚀已竣,而士食其泽,自相枝梧者,殆数十年。
此其丰恩远德,殆宜其尸而祝之者也。
而祠宇不建,神灵散逸,无以尊邦人之视听。
后四纪有奇,而会龙为尹于兹,乃即郡学之西塾,閒屋四楹,为龛以奉之。
既成,躬率僚吏,释菜成礼。
士之纵观者,莫不徘徊咨叹,内顾自饬,若两先生之尚存在其左右,洋洋如也。
会龙窃惟三代而降,上之设教造士,有登用选擢之利,士始以利心应之。
而理义之实,所以阴佐人心,潜引国步者,在私讲之师,盖自孔子、孟子之时已然。
国朝道学鼎盛,名师辈出,至于江左,则两先生新安朱先生,皆以精志全识,开阐大学,以迪群心。
一时论议,盈邑满都。
士之有志于道者,咸集其门。
其希进望用之士,乃始入学。
于是学校为名利之途,而诸先生之门,为理义之薮,析为二岐。
夫名利不足以持世,则世所攸立,舍先生之门将奚刺哉?
世故推移,世贤閟响,而学校固存。
上之设教造士,岂以为利也?
而利则在焉,势之所必趋,谁得而正之?
滔滔汩汩,相缘而不已,而一世所赖,尽委于私讲之师。
是将置造士之法于度外,而登进选擢,故为阱以溺天下也。
今天下之士,举衽若帷,朝夕所磨切者,大抵不过考试之文。
夫课试之文,岂其毁礼背义而为之?
盖亦出于礼义之遗,故不当以得失衡虑而迁就其说耳。
诚于得失之外,因课试之文以讲奥析微,则两先生之教尚有可得而考者。
何至安于不可回之势,而自尼至此?
严虽隘陋,其尺寸之地尚亦有之,而揭虔妥灵,必取于学校。
区区之意,诚不欲使学校之设,茍以专利,而士之好修者,必将求于学校之外也。
严土瘠而民劳,善心易生。
自今以往,凡食于学校者,思两先生而不可见,俯而诵其书,仰而睹其像,如名利之不足专,用舍荣辱,莹然不疑,则理义庶乎其全矣。
于以求先生之教,尊夫子之学,使世所攸立,不徒在于私讲之师,不亦郡太守之所当务哉?
祠经始于某年之某日,成于某年之某日。